木棉花开
桂林日报
2023年04月17日
□张文燕
又到了木棉花开的季节了,文庙岭前,空旷整洁的中心广场上,三株高大的木棉树昂昂而立,满树繁花,就如三只展开羽翼的火凤凰。花树往前,高高的台阶之上,青松翠柏之间,是两座大大的圆形墓冢,恭城保卫战中牺牲的一百七十三名烈士长眠于此。时值清明,祭扫烈士墓的人络绎不绝。机关干部,工人农民,青年学生,甚至还有幼儿园的孩子们,队伍从烈士纪念牌前,排到了宽阔的广场之中。人虽多,但秩序井然,无需人指挥,大家都默默依次移动,这一队祭奠结束了,下一队便紧跟上来。
我们带领着一百多名初一学生,早上八点从学校出发,到达的时候,前面已经排了十来支等着祭奠的队伍。师生们便伫立在木棉树下,列队等候。我不知道是班主任事先交代,还是纯属自发,这些平时好动惯了的孩子全都满脸凝重,神情肃然。团委书记说还得等一个小时左右,大家不必保持这种军训时的姿势站立,可以放松点。孩子们这才擦擦脸上的汗水,稍稍放松下来。
风吹过,有几朵木棉花摇落下来,砸落在水泥地板上,发出“啪、啪”的声响。有一朵就落在我的脚边上,我忍不住弯腰捡起来。好大的一朵花啊!花冠足有碗口粗细,花瓣火红如血,虽是摇落枝头,却不萎靡,不褪色,就这样英雄般壮烈地道别尘世,归于尘土。
“张老师,这是什么花?”站在我身旁的一个女孩子悄声问我。
“这是木棉花,广州的市花!”我轻声回答,想了想,回问她说,“你知道它还有一个名字吗?你知道它为什么是广州的市花吗?”
女孩轻轻地摇了摇头,用她会说话的眼睛望着我,就像在平时的语文课堂上一样,满眼期待地等我解说。
我把手中的花举到胸前,轻声地说:“木棉花又被称为英雄花,你读过《刑场上的婚礼》这个故事吗?”
女孩摇摇头,有点羞涩地把头低了下去。旁边的两三个孩子都把头伸了过来,急急地说:“张老师,您给我们讲讲吧。”
我伸出食指做了个“嘘”的动作,他们心领神会地噤了声。校长想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大踏步走了过来。他一改平时的大嗓门,低声解说道:“那是发生在广州红花岗的故事,周文雍和陈铁军被捕后宁死不屈,不肯泄露党的机密。两位烈士将要牺牲之前,在敌人的刑场上举行了婚礼,让反动派的枪声作为他们结婚的礼炮……”我看见几个孩子瞪大了双眼,恍然大悟似的说:“怪不得把这种花种在烈士墓前呢!”最初提问的那个女孩拿过我手中的木棉花,放到自己的胸前,说道:“等下我把它放到墓碑前面去,英雄花就得献给英雄!”
我们的队伍开始向前移动,踏上了第一级祭台。班主任把事先备好的鲜花分发给师生们,大家把花举在胸前,听校团委书记讲恭城保卫战的故事。她说:“当年,我们脚下这块土地就是恭城保卫战的主战场。当时恭城县城仅有解放军五十四人,县大队和工作队员九十四人。武器仅有机枪四挺,迫击炮一门,还有一些长枪短枪和弹药。凭着这少量的兵力和武器,抗御着三千匪徒的进犯……”
这时,我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和团委书记清脆悦耳的女声完全不同。是的,那是一个苍老的男声,甚至还略带颤抖:“当时枪声很密,我就躲在那棵芭蕉树下,对啰,就是那边那棵芭蕉树……”那是亲历过这次战斗的老英雄,在给我们讲他自己参加恭城保卫战的经历!我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也是清明,也是祭扫烈士墓,也是聆听英雄的传奇,只不过当年我是老师带着的学生,如今我成了带领学生的老师。我想:烈士们当年洒过的汗水与鲜血,就应该这样永远地记在人们心间,那是属于我们这片土地的骄傲与荣光!
向烈士献花的时候,我看见墓前已经堆满了鲜花,黄与白簇拥在一起,层层叠叠,衬着苍松翠柏,静穆而庄严。我把手中的黄色菊花轻轻放在墓前,虔诚地三鞠躬,然后轻轻地走开,生怕惊醒了长眠的英雄们。踏上最高一级台阶,我们仰望着高高的烈士纪念碑,碑上,“人民英雄永垂不朽”几个大字苍劲有力;碑顶,钢铸的五角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回望山下,伟岸的木棉树傲然挺立,大朵大朵的木棉花在蓝天下怒放。每一朵木棉花都是一个吹着号角的精灵吧!号角声声,才吹奏出红星的万丈光芒;红星闪闪,才照亮了不远处的十字路口,车水马龙的人间繁华!
离开之前,我驻足木棉树旁,用手机拍下了这些如烈焰般盛开的木棉花。我想把这些美得炫目的图片,发到朋友圈里,再配上一首七律诗:
火树穹枝别样红,烈烈赤焰映晴空。
怒放自带太阳色,摇落犹具英雄风。
年年花开风景异,代代仰瞻虔心同。
放眼茶城花烂漫,此花当笑万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