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2023年03月01日

■诸葛保满 徐仁秀
　　在阳朔县金宝乡，有一种叫酸枣糕的地方风味美食，它只有拇指般大小，呈淡褐色，吃起来软糯弹牙，酸甜可口，是当地人最喜爱的零食之一，也是馈赠亲友的佳品。

充饥果
　　“雍雍鸣雁来，灼灼酸枣红。”一群群大雁，带着秋的气息飞向南方，如同上帝的画笔一般，勾勒出了金黄的稻田、深红的枫林、火红的辣椒，就像给大地画上了一幅斑斓的秋景图。
　　在阳朔县金宝乡的村村寨寨，酸枣树算得上是报秋信使之一。村里的房前屋后、小河畔、山腰上，都长着一株株高大挺拔的酸枣树。秋雁过后，酸枣树开始落叶，枝桠直挺挺地伸向天空，枝桠上成簇成簇地结着拇指般大小的酸枣果，这些酸枣果就如一颗颗金色的珠子一般，点缀了秋的颜色，丰富了秋的味道。有风簌簌吹过，成熟的酸枣果会随风掉落，就如一场金色的酸枣雨。老人和孩童各自拿着器皿在树林里穿梭，捡拾刚落地的酸枣果，收获大自然的回馈。每逢看见捡拾酸枣果的场景，一个名叫李桂年的七旬老汉，就会不自觉地想起往事……
　　时光回拨至一百多年之前，李桂年的先祖们为了躲避战乱，从江西吉安出逃，一路辗转，到了地广人稀的阳朔县金宝乡红莲村委坪垌村一个叫古窑的大山中。从此，在这里垒土建房，开荒种地，种植水稻、玉米、红薯、芋头等粮食，还在房前屋后、路边溪畔、山腰石缝等地见缝插针地栽种树木。金宝这个地方自然资源丰富，雨量充沛，日照充足，温和湿润，尤其适合酸枣树生长，李桂年的先祖们种植的各类树木中就有大量的酸枣树。
　　十年树木，绿树成荫，这里的酸枣树高大挺拔、浓荫遮天，像一把把绿色的巨伞，成为村民茶余饭后闲聊的聚集地。先人们长途跋涉，远离了战乱，来到这处恬静的安居之所，过上了平静安祥的生活，却因种植技术等原因缺衣少食。看到村头巷尾、田间地头的酸枣树上那些酸枣果常常有鸟儿啄食，他们便尝试捡拾落在地上的酸枣果来吃，虽然果肉带酸味，吃了之后也可以解得一时之饥。一传十、十传百，酸枣果成为大家的“充饥果”。
　　酸枣果的果肉偏酸，不易保存，摘回家几天就会腐坏，先民们将酸枣果的果肉与白糖混合，制成易于保存的糕点类糖果，便有了酸枣糕的雏形。赖以充饥的酸枣糕制作工艺一代代传了下来，至今已有百余年历史。

鸡肋果
　　唐代诗人李白的“酸枣垂北郭，寒瓜蔓东篱”诗句，是对金宝乡古窑大山的真实写照。“垂北郭的酸枣”制作成酸枣糕，让村人抵过了青黄不接时节的饥荒，一代代繁衍生息。
　　酸枣糕的制作工艺有一套完整的体系，需要选果、清洗、蒸煮、剥皮、脱核、拌糖、晾晒、切片、切丁。每年7月至来年2月是酸枣果采摘的季节，也是制作酸枣糕的主要季节。人们首先将采摘或捡拾回来的酸枣果，用水充分浸泡至皮肉分离，再倒入沸水中把酸枣果煮至表皮开裂，捞出沥水，再把酸枣果的表皮剥离，去掉枣核留枣肉，加入和枣肉等量的白糖揉搓均匀，静置10多小时后再次揉搓，使果肉富有韧性。随后，将果肉摊开晾晒3-5天，切成条状继续晾晒，再将条状改刀成颗粒状，再次晾晒后即是酸枣糕成品。
　　在主食不足的年代，每到秋冬时节，家家户户便捡拾酸枣回家，选果、清洗、蒸煮、剥皮、脱核、拌糖后，把物料放在圆圆的簸箕里，晒在门前的晒场上，等待自然风干。每隔几个时辰，家里的主妇会穿梭在簸箕之间，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展现的是一幅亮眼的晒秋图。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金宝酸枣糕原来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地方风味食品，制作工艺繁琐难掌握，仅在民间小范围内相传。解决了温饱，不断富裕的人们在衣食住行上都有了更多的选择，酸枣糕不再是主要食品，制作酸枣糕的人也少之又少。前人栽种的酸枣树似乎没有多大的利用价值，想砍掉又怕对不住先人，破坏生态环境，真有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致富果
　　墙里开花墙外香，曾被视为鸡肋的酸枣果，忽然间红起来。进入二十一世纪，金宝集镇上新建了风雨桥，桥上的凉亭飞檐翘角，桥下流水潺潺。每逢集日，风雨桥旁会有不少江西、云南等地的收购商前来设摊收购酸枣果。一时间，讨价还价、称重、结算、嬉笑声不绝，热闹非凡。
　　在古窑大山长大，走出了大山，在外地娶妻成了家的李桂年，一直忘不了家乡酸酸甜甜的酸枣糕。看见家乡的集市上不少外地商贩收购酸枣果之后，他既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酸枣果不是村民的鸡肋，可以帮村民增收，难过的是祖辈们留下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眼看传承乏人，要么消失，要么被外地人抢走。
　　李桂年自小跟着爷爷捡拾酸枣，耳濡目染看奶奶和母亲制作酸枣糕度饥荒，十六岁后便可独自一人完成制作酸枣糕的整道工序。他与妻子蒋晓荣商量，决定返乡办厂加工酸枣糕。
　　于是，夫妻俩退休后返了乡，启动第二轮创业，建造厂房、安装设备、申请报批，金宝乡第一家酸枣糕加工厂出现了。隆隆的机器轰鸣声中，洗净、蒸煮、脱皮之后的酸枣果，在脱核机器中高速运转与碰撞，再从另一个端口源源不断地吐出果浆，等待拌糖、烘烤成雏形。此情此景，村民感到新奇又疑惑。李桂年凭借多年的经验，用过硬的产品敲开了市场的大门，得到了市场的认可。在他的带动下，全乡制作酸枣糕的企业发展到了十多家，年产量四十万余斤，产品远销到江西、福建、广东、湖南等地。
　　一颗小小的酸枣果，从先民们赖以缓解饥渴的“充饥果”，到解决温饱之后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果”，再到自主创业、跑赢市场的“致富果”，接续了上百年的历史传承，映衬了山乡农民的勤劳本色，拓展了美丽乡村的振兴之路。它那金黄的外皮、晶莹剔透的果肉，就像真金白银一样撒向供养它的肥沃土地，滋养着这一方勤劳质朴的父老乡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