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2024年03月10日

　　□张西云

　　小镇很小，只有两条道路，一条纵向一条横向。
　　纵向的道路从小镇中间穿过，北边通往县城，南边连接着一条大河。道路两侧伸出许多乡间小路连接着大大小小的村庄，就像大树根系生出的侧芽。横向道路是小镇人自己行走的街道，他们终年在这条路上行走，奔向自己的田地和家园。
　　两条道路在小镇中央交叉形成十字路口。
　　十字路口就是小镇的中心，重要的机构和部门集中在这里。东侧是信用社和邮电所、供电所、司法所等人们经常去的地方，往里走就是镇政府大院。南侧是超市、婚纱店、水果店、油坊和面粉厂，西侧是小镇居民居住的区域。
　　小镇平时宁静而闲适，只有赶集的日子才热闹。
　　小镇上空常年散发着浓郁的香味，那是从卖烧饼的摊位上飘来的面粉、蜂蜜和芝麻混合后的醇香。
　　卖烧饼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人们已经忘记了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在小镇摆摊的，反正这里的居民都认识他，他也熟悉这里的每一户人家。他做饼的设备极简陋，只是一个大铁桶，铁桶里面装上煤块常年燃烧着，上面放着一口八印铁质平底锅。铁锅的侧面焊着一个手柄，旁边桌子上放着一个大面盆和一个洗手盆。
　　他不爱说话，有人买饼时，他就洗洗手，从面团上揪出一个小面剂，贴在锅里，用手掌把面饼捻开成圆形，再用五个手指一起转动在饼的周围捏出花纹，然后刷上蜂蜜，撒上白芝麻，最后转动手柄将饼倒放在铁桶中烤制。大约一分钟，一股浓郁的面粉香味和芝麻、蜂蜜的甜味从铁桶中奔涌而出，飘荡在小镇的上空。
　　人们喜欢到他的摊位上买烧饼，尤其是那些送孩子上学的家长、路过的行人和赶早上班的工作人员。他在大铁桶跟前有时一站就是几个小时。宽阔的额头上经常有密密的汗珠，却顾不得擦拭。只有到了下午，他才有空坐在长条凳上吃一个烧饼，喝点壶里的热水，默默看着十字路口行走的人们。
　　渐渐地，小镇上的人越来越少，年轻人外出打工，孩子们一个一个被父母接到县城上学去了，校车也取消了。十字路口南侧的商铺有的空了，有的写着低价招租的字样。
　　烧饼摊的生意也渐渐衰弱。
　　卖饼人经常坐在长条凳上望着街面，镇上几个老人爱站在十字路口聊天，有的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着，有的背着双手拱着腰，他们有时也踱步来到烧饼摊前。每当这时候，卖饼人就把长条凳搬出来让他们坐。他们并排坐着，偶尔说几句话，有时呆坐着不出声。
　　春天爱刮风，卖饼人在铁桶上搭起一个塑料棚子。有人买饼时，他照样揪面、按饼、刷油、撒芝麻，翻饼。没人买饼时，他就坐在长凳上歇息。一连几天，他没有看到那个拄着拐杖、咳嗽不停的老人。他知道那个老人的孩子进城打工了，只有一人在家。他一边揪着面剂一边想着，手指被铁锅烫了一下。他突然扔下正在烤制的烧饼，跑到老人家里。他看到那个老人躺在床上咳嗽不停，拐杖扔在地上，他连忙背起老人向医院跑去。
　　从那之后，我看到他的烧饼摊前又多了几条长凳，镇上的老人经常并排坐在长凳上，有时看他打烧饼，有时看街景。他闲时早早收摊，给这些老人理发、做饭，陪他们聊天。
　　小镇的春日，看起来还是那么闲适、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