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2023年05月31日

　　□黎耘

　　五十多年前，我刚上小学五年级时，母亲要去古镇照料姐姐坐月子，将我托付给隔壁的瞎子六娘关照。她让我在六娘家搭伙，晚上由六娘陪我回家睡觉。瞎子六娘并非全瞎，只是患了青光眼，跟我们家关系很好。
　　离家前，母亲叮嘱我：晚上睡觉前，要拿灯四处照看啊，看有没有小偷或是野兽窜进家里。母亲说，刚解放那年的一个冬夜，一只老虎钻进我家后院，把一头崽猪叼走了。第二天，顺着血迹寻找，在村西的山坳上，找到了老虎吃剩的猪骨头、猪下水……
　　就这样，我开始了小小少年的准“独立”生活。
　　白天在学校里，时光很容易打发，可晚上安静下来，就情不自禁地想娘了。好在有六娘陪伴，枕着她的臂弯，听她“摆古”，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六娘有讲不完的故事，所有的故事中，我最敬佩的人物是武松——别人在景阳冈酒店喝酒，三碗不过冈，可武松连喝十八碗依然过冈，酒醉了还能打死老虎！武松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
　　一天，六娘到她侄儿家吃喜酒，晚上不回来了。夜里，我写完作业，便提着煤油灯四下察看。当我检查完堂屋、灶房，正要进房间查看床下时，突然蹿出个毛茸茸的家伙，吓得我一声惊叫：“妈呀！”油灯跌在地上，灭了。只一刹那，我顾不上害怕了——也许，《武松打虎》起了潜移默化的作用。六娘“摆古”时说过：“武松豁出去了——你不打死老虎，老虎要吃掉你呀！”于是，我也豁出去了！扑向那只毛茸茸的“老虎”，一拳打去，这家伙并不反抗，只是发出低沉的“呜呜”声——这声音好生熟悉啊！我松开手，摸索着找到火柴，重新点亮油灯。哈哈，原来是六娘家的黄狗“阿虎”——这家伙不知哪时跑到房里睡觉来了。我扮演的竟是“武松打狗”的角色！阿虎“汪汪”地叫了几声，钻到我的小腿间亲昵地摩挲。这一惊一喜，令我哭笑不得。我一把抱起它，扔到床上，乐得和它直打滚。这一夜，我是抱着阿虎入眠的……
　　每当我忆起这桩“打虎”趣事，总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自古英雄出少年，于我，则是“打狗”少年逞“英雄”！不过，这个经历，是我永志难忘的成长记忆。如果说人生是一首长歌，可以分成一段段乐章，我这段打小“独立”生活的日子，锤炼了胆识，培养了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成为我少年时的华彩乐章。人生固然应当是安好的，可是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生却是迢迢苦旅。说“磨难”是人生的宝贵财富，未免有些残酷。但那理，确如《三字经》所说的：“玉不琢，不成器。”不经过千锤百炼，不经受风风雨雨，又怎能走好人生的长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