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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背上的童年

桂林日报      2023年05月31日     
  □何洪金

  农村人的孩子从来没有娇惯两个字。尤其是过去那些孩子众多的家庭。
  能走路往往就能干活了。
  我三四岁就能放牛,五六岁能踩着板凳在高高的灶台上给母亲煮面条,七八岁便能下地除草、摘棉花,八九岁能挖地栽红苕,十二三岁能插秧打谷,十五六岁能挑一百多斤的粪水走好几里山路给庄稼施肥。
  当然,所有的农活中,我最爱干的是放牛。这个活儿,只要你愿意,可以从三四岁干到一百零三四岁。
  那时的牛是全生产队共有的财产,不是私人的,得轮流放养,根据约定,每三天轮到下一家。一般二十多家人有一头牛,要两个多月才能轮到我家,所以放牛的活儿不是想干就能干的。尤其是农忙时节,牛儿更是“业务繁忙”,不分白天黑夜,帮村民耕田犁地。那时大家得打乱喂养秩序,重新抓阄,每家几个小时,耕地前得好生喂养,不然没有力气。耕完自家田地后,移交给下一家,十多天农忙结束,牛又可以休息下来,继续恢复过去轮流喂养的秩序。
  既然很不容易轮到我家,一旦轮到了,我就不能错过这看牛的美差。
  我们最初喂养的是水牛,我接触它时,它已经很老了,毛发稀疏,皮肤发白,走路也很慢了,动不动还想吃娇嫩的庄稼,不太喜欢啃食外面比较老的青草。我几次想骑到它的背上去,它都顽强地拒绝了。有时候,我利用坡度强行爬到它的背上去了,它都会把脑袋甩出九十度角来,用弯弯的坚硬的牛角,来打压我的双腿。尽管我努力往它的屁股上坐,这样它的牛角武器就伤害不到我,可是坐到它的屁股上后,它就会跳起来,甚至尥蹶子,三两下就把我三四十斤的身体给颠了下来。再也不敢骑它了。
  它老了,不想在“休闲”吃草时身上还要驮几十斤重量。我开始不理解它,它不驮我,我就用拇指粗的桑条抽它的瘦屁股。后来,知道它老了,我就不忍心再打它了。再后来,这头老水牛实在耕不动地,就光荣地“退休”了,接替它的是一头三岁口的黄牛,村民们集资购买的,年轻力壮,还性情温驯,我终于可以轻松地骑到它的背上。
  为了享受骑牛带来的荣耀和乐趣,我往往会把家里的红床单悄悄裹好带到身上,还把自己用青竹片制成的一米多长的“宝剑”插到扎有麻绳腰带的腰间。到了远离父母的野外后,我就开始装扮起来,红床单往身上一披,颈下打个结,那大将军的感觉一下就出来了。
  我骑到黄牛的背上,两脚一夹,再把“宝剑”从腰间取出,往前面一指,模仿电影里的场景,大喊一声:“勇士们,你们立功的时候到了,为了幸福的明天,给本将军冲呀。”
  黄牛还真听话,当真小跑着往前走了几步。当然,遇到水草丰美的地方,它就会停下来,伸出灰白的舌头,镰刀一样收割着可口的食物。这个时候,不管我怎么下命令,它都置若罔闻,除非用竹剑抽它的屁股。
  当然,我的主要工作是看牛,在中饭前,要让牛两肋的“胃窝”能够鼓胀起来。这也是衡量牛在哪家养得好与坏的标准。只有胃窝鼓胀,看不到深窝时,就表示这牛吃饱喝足没有挨饿了。如果两家交牛时,牛窝深陷,那是交不到牛的,甚至不排除这家人虐待牛儿了。轻者重新再养三天,重者,直接将这家“拉黑”,不让他参与到养牛和用牛的“组织”中来。当然,村民们渐渐富裕后,也有单干的,自己一家养一到两头牛,一大一小,虽然辛苦点也耗草料,但干农活时,再也不用抓阄排队了,随时想用牛,随时都能有。
  那样的私有牛,便很少有人天天去放了,而是拴在牛圈里,一天到晚嚼干谷草。遇到收挖红苕的季节,牛才能吃上香甜碧绿的红苕藤。
  我们家却一直没有属于自己的牛,我便一直抽空当“放牛将军”。要是家里有一头属于自己的牛,我这个将军就不是“临时工”了。
  可惜,没有等到担任长期的“放牛将军”,我18岁不到就离家去新疆当兵了。
  我那牛背上的童年,虽然短暂却永生难忘。
  前不久,再回老家时,已经看不到放牛的孩子,也看不到放牛的老人,村里根本就没有牛了,耕田犁地的活儿已经交给突突冒烟的机械了。
  骑在牛背上披着红床单挥着长竹剑的“放牛将军”,永远地消失在了茫茫的柏树林和绵延不绝的丘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