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2023年05月31日

　　□张叶

　　鲁迅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描述出一个充满趣味的乐园，里面有鸣蝉、胖胖的黄蜂和皂荚树，还藏着稀奇古怪的传说。这真是说到小孩子心窝里去了，尤其是乡下长大的孩子。
　　我儿时的记忆里，也是拥有过宝藏般的“百草园”的。
　　在通往小学的途中，要经过一个神秘的大院子。这院子前后和东侧都是庸常人家，唯独这个院落，以墙为界线，换成迥然不同的风格。院子里最多的是桑树，大桑树、小桑丛。院落深处，是三间蓝瓦灰砖的大屋。在懵懂记事时，里面住过一位从不外出的老人。大人们说，老人的名字叫“元寂”，曾是一个和尚。而这和尚从哪里来，缘何一直住在这里，都说不清楚。大人们是不准小孩进园子玩的，也编了很多可怕的理由，比如元寂打小孩、屋后有妖精之类。但这挡不住调皮鬼们的好奇，非要进园子寻宝。带头的自然是伙伴中的孩子王三成，我们一群五六个，是从墙外的槐树上爬过墙的。三成带着他的铁丝、木头和皮筋做的手枪，我带着削铅笔的小刀，小坤拿着金箍棒，芝芝腰里绑着跳绳……我们商量好，一旦有危险，我们要用自己带的这些法宝对付对方。年龄最小的艳梅，当时正吃着煎饼卷大葱，从墙上跳下去，她的煎饼散了，大葱还握在手里。
　　我们发现了院子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草木，开紫花，散发出迷人的清香，多年后才想明白，那应该是丁香花。柴垛里有几只下蛋的鸡，见到生人便吓得木在那里。一抬头，元寂发现了我们，我们不由得暗中握紧自己的“武器”，三成甚至喊出一句“不许动”。但意外的是老人元寂非常温和地看着我们，稍后从屋内取出一大袋爆米花，问艳梅：“我用爆米花换你的大葱行不行？”胆小的艳梅立即将大葱递给了他，抱着一袋爆米花不知所措。他却说：“你们要玩就玩，不要吓跑了鸡，不要踩坏了菜。”我们这才看到，他的房子东边，也有“碧绿的菜畦”，还有三三两两的蝴蝶。
　　后来竟至于和“元寂爷爷”混熟了，大家放了学便偷偷去玩一阵子。老人过于安静，但喜欢笑眯眯地看着我们，比村里所有的老人看上去都慈祥善良。
　　他的园子幽深宽阔，仿佛是尘世之外的所在，因此那些俊俏的鸟儿，都喜欢来这里鸣唱聚集，还有那行踪扑朔的布谷鸟，偶尔也能惊鸿一瞥。三成曾在园中开辟过一块小场地，问元寂老人能不能教我们少林武功，比如铁头功、棍法、轻功，我们几个小孩纷纷响应。但元寂爷爷只说：心存善念，福报自来。我们一点也听不懂，悻悻而去。
　　风吹走岁月，有一天母亲告诉我：元寂去世了。若干年后，我才懂得，僧人的“圆寂”就是离世的意思，他怎么取有那个谐音的法号呢？
　　多年后，那个巨大的院子都盖了楼房，元寂和他的故事也就被人们遗忘了，但“心存善念，福报自来”却愈加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