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2023年12月12日

　　■王国梁

　　同事老张夫妻俩今年同时退休了，他们非常开心，觉得自己的圆梦时刻到了。夫妻俩一直有个愿望：退休后回到老家居住，过那种居而有院的田园生活。城里的生活哪里比得上乡村生活？乡村有宅有院，宅子接地气，院子可种些花花草草，推窗就是清风明月，开门就是蓝天白云，每天早晨醒来就能呼吸到最新鲜的空气。
　　几个月前，老张夫妻俩回到了故乡。可是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乡居生活远不像想象的那样诗情画意。首先是乡下的老屋已经有些年头了，有些地方破旧失修，隔三岔五就出点小问题。保留老屋是老张的心愿，说是为了怀旧，老屋的格局还是当年的模样，可住着却不是当年的感觉了。然后是乡下的蚊虫让夫妻俩不堪其扰，虽然平房接地气，可以直接与天地亲密接触，但与天地间的万物也会亲密接触，包括那些恼人的蚊虫。还有一点，他们本打算在院子里种菜养花，享受久违的耕种乐趣。可是真的耕种起来，才发现因为多年的疏离两个人早就不善稼穑，种出来的瓜菜长得歪瓜裂枣，让人特别没成就感。总之，老张夫妻俩已经适应不了乡下生活，住了几个月就匆匆逃回了城里。
　　我看得出来，老张夫妻俩这是回不去了。回不去的故乡，让人感到颇有几分心酸和尴尬。曾经那么向往的田园生活，真的会无法适应吗？
　　我想到自己，也有一个像老张一样的田园梦。故乡在我的记忆中，田园牧歌一般美好。我从故乡起飞，那里就像我心灵的彼岸一样，总能让我找到回归感。我也想象着，当我老了，回到乡下，像诗人叶芝写的那样：“用粘土和树篱，搭建一栋小木屋。种植九垄豆角，为蜜蜂建造房子，孤独地生活在蜜蜂喧闹的林间空地……”我要在老屋的庭院里修篱种菊，过着一半烟火一半清欢的日子。
　　可是，我是不是也会遭遇“回不去”的尴尬？我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还能适应故乡的生活。其实仔细想来，我们在外漂泊这么多年，已经与故乡隔离得太久了。漫长的时光里，故乡已经升华为一个抽象的带着情感色彩的词语，类似一种象征或者图腾。故乡已经被距离和时间美化过了，当我们真的回到故乡，不见得能够找到那种感觉。因为当我们踏上故乡的土地时，无法找到曾经的脚印。这不是忘本，也不是矫情，而是一种规律。这个过程，就像是我们一次次破茧成蝶的过程。我们挣脱曾经的茧，拍打着翅膀飞走了，却把一个空壳留在了原地。即使再回归，那个空壳也无法承载如今的我们。我已非我，即使故乡一如既往地敞开怀抱接纳我，我不一定能找到原来的踪迹。所以，我们回不去了。我们无需像那个刻舟求剑的人一样，沿着原来的踪迹寻找失落的记忆。
　　“此心安处是吾乡”，回不去了，就把故乡放在心里。回不去的故乡，依旧让我们念念不忘。这种情感，绵延一生，永远不会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