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2025年03月09日

　　□左坤

　　从小到大，我就对自己的眉心痣厌恶至极，那颗褐色突起的痣隐藏在眉心正中，释放着傲慢。我曾为了掩盖它的存在，把眉峰画得高高的，如山峦般扬起，但无济于事。直到后来我结婚时，化妆师偏偏钟爱于它，为了凸显它的存在，刻意拔去周围的残眉，让它稳稳地嵌在一对远山眉之上。我望着镜中的自己，露出全貌的痣仍恣意张扬，但五官在它的衬托下，显得别有韵味。“这颗痣可是点睛之笔，让你多了一分英气。”化妆师笑着说。我不禁莞尔，没想到我一直视它为最大败笔，却因它变得独特，正是我一直排斥的不完美，才成就了我独一无二的美丽。
　　可是，什么是真正的完美呢？我不禁想到著名插画书《失落的一角》。一个残缺的圆为了让自己完整，它一直在寻找失落的一角。一路上遇到了许多形状各异的角，圆与它们相拥，又因不契合而放弃，终于有一天，它找到了那个失落的角，它们紧紧拥抱在一起，变成了“完整”的圆，但它因此也失去了自由。不能随心所欲地唱歌，也不能逍遥自在地流浪，圆最后选择放手，独自踏上它的人生旅程。它不断地探索这广袤的世界，路边的野花、林间的清风带给它无尽的喜悦，美好的事物一点一滴充盈了它空缺的内心，让圆变得更加平和与完整。终于，它变成了一个不完美，但又“完整”的圆，也终于明白，这世间的圆满，正是因那不完美而慢慢成就的。
　　不仅童话故事，现实中的艺术品也常常在残缺中展现惊人的生命力。纪录片《龙门石窟》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近11万尊残破的雕像，或断臂、或缺首、或身躯斑驳。这些雕像在20世纪初，遭到了西方所谓学者长达40年的大规模破坏盗凿，其中最有名的是卢舍那大佛，被凿的手臂至今仍下落不明，但一点也不影响她的美。大佛眉如弯月，双眸微阖，无声地散发着慈悲与智慧，即使银幕之外的我，仍能感受到她的力量。大佛的残缺，向我们展示着特殊的美，这种美，不是外表的华丽，而是内心的力量；不是形式的完整，而是精神的永恒。与大佛对望，我仿佛听她在诉说：生命的完美，不在外表的无瑕，而是对苦难的超越，对生命意义的思考。
　　我轻抚着眉心痣不禁感叹，那无法消失的遗憾、跌跌撞撞的过往、与众不同的残缺，都化作了眉心那颗独特的印记，成就了这人世间绝无仅有的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