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说春草
桂林日报
2025年03月09日
□韦莎妮娜
惊蛰这天,我准时听到了大地的心跳。四时不失,五谷不绝,在神奇的自然面前,精确到秒的人造钟表都要自愧弗如。
一场畅快淋漓的雨后,苏醒成了万事万物的首要任务。我看到在地砖缝中茂盛的苔,也看到了突然从土地里探出脑袋的草。那喷涌出来的绿意,是积蓄了一冬的磅礴生命力。
百花为了占尽春光,争先恐后地表现着自己,因此也得到了看花人的垂青。微小如草苔,就无人在意它们的春天有没有准时来临了。
在成千上万的色彩中,我唯独钟情绿色。翠微、竹青、千山翠、水绿、山岚、渌波、雀梅、碧滋……每一个雅称,对应一款绿色。要是这万紫千红没了绿,该少了多少诗意。
偏爱绿,由是偏爱草木。在古诗里,草木也可以很浪漫。《诗经》里的柔荑、葛草、扶苏、蒹葭,哪个不让人浮想联翩?还有“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又恐王孙去,萋萋满别情”“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在许许多多与草木相关的诗句里,有两首很打动人。一首是孟浩然的《春情》,一首是梅尧臣的《苏幕遮·草》。孟浩然的《春情》虽不如他另一首《春晓》传诵度那么广,但其中有两句很有温度:“坐时衣带萦芊草,行即裙裾扫落梅。”在草和落梅的映衬之下,佳人反而更有“羽衣长带烟霞色,不染人间桃李花”的遗世独立之姿。不得不说,“风流天下闻”的孟夫子,对一些细微的美感把握得是恰到好处。
另一首《苏幕遮·草》,句句不提草,句句都在咏草。“独有庾郎年最少。窣地春袍,嫩色宜相照。”这几句美得清新脱俗,意气风发。试想一下,像南朝庾信这样聪敏俊迈、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在暖春时披上青绿色的袍子,裙摆轻轻拂过芳草地,两种绿色相互呼应,一下就点亮了春天。未经世事的少年,就像是在万物生长之时的春草,没有一丝凋敝衰败的迹象,有的只是蓬勃的生命力和灿烂的前程。
可叹时间如白驹过隙。四十岁以后,人生也逐步进入收场阶段。草色不再青翠,残阳晚照,梨花落尽。走过坎坷岁月,自己已经老去,但总有人正年轻。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点评道:“人知和靖《点绛唇》、圣俞《苏幕遮》、永叔《少年游》三阕为咏春草绝调……”(指林逋的《点绛唇·金谷年年》、梅尧臣的《苏幕遮·草》以及欧阳修的《少年游·阑干十二独凭春》)足以见得他对这首词的喜爱。
由青到黄,由盛到衰,“草生”像极了人生。但人生却不能尽如草生。每到春来,草色尚可“春风又绿江南岸”,人生却只能感叹“明月何时照我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