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2024年09月07日

　　□李振杰

　　那时我们在乡下的学校教书，早上吃过早餐，穿过天井、卧室、客厅，打开门去上课时，门口的地面上不时会放有一些东西：一些闪亮的毛栗、一袋鲜红的野菇，或是一小袋很香的旱禾米、几个新鲜的鸡蛋。四望却不见人。
　　起初我们以为是亲戚来过了，因为距离厨房太远，听不到呼喊的声音，放下东西就走了。问两旁的邻居，也不知道是谁，总之我们是把东西捡起来，吃了。
　　隔三岔五地，门前总有这样那样的物品放在地上，我们才猜到，一定是学生上学时带来的，放在门口，就去教室早读去了。然而，究竟是哪个学生送来的，除非是偶然遇见，才知道是谁。有一次打开门，看到了个学生，他却红了脸，放下东西一溜烟跑远了。大多数情况都不知道是哪个学生拿来的。不好去问，也不好在班上叫他们不要再带礼物来。我们知道，只要问了说了，门前的礼物只会更多。总之，我们是一年里土特产不断，我们也安心地享受了这些礼物。
　　妻教初三的那年，一帮女学生趁男生不在时直接问：“老师，您想吃什么，明天我给您带来。”女生懂事，她们知道怀孕时，口味比较特别。于是，第二天一定会有令人垂涎欲滴的红彤彤的熟柿子，或勾人食欲的酸姜、腌藠头拿来。妻很开心，但她们显得更开心。
　　这些礼物，纯纯朴朴的，不带一丝杂质，就像它们本来的样子。
　　后来我们到了县城，礼物也发生了变化，学生会在下课时，在教室里像变戏法似的，从哪里掏出一个他们爱吃的棒棒糖、一个红扑扑的苹果或一瓶好喝的饮料出来递给老师，整个教室里就会发出哄堂的笑声。有时生了病，隔了几天没到班里，他们会折99颗小星星，在老师到教室前放到讲台上。更多的是在教师节时，收到一束鲜花，或是从遥远的地方发来的一条条祝福短信。
　　老师们都会收到过这样那样的礼物。相对于物质类的礼物，学生都学有所成，有一份满意的工作，或干出一番成就，才是最好的礼物。每年的教师节前，考取大学的会陆陆续续到新学校去，他们会在出发前向老师道别，或到了学校，向老师报告新就学地的情况。还有什么比这更令老师开心的呢？我们也知道，不是每个学生功课都会学得好，也不可能每一个学生都能考上985、211，所以我们会努力去搞好本职工作，平等地呵护好每个学生，也会坦然接受他们学习上的差别——到了社会上，每一个人都可能有新的天地。
　　我改行离开讲台有十多年了，也有了新的职位，但学生们并没有改变对我的称呼，仍然称“老师”，每年的教师节仍然会收到一些节日的祝福，这是当过老师的人才能感受到的幸福。到了一些城市，学生们知道了，都会约了见上一面，有时还是一伙学生一起约。吹牛时，聊到在某个城市的某某某，也是我的学生，这也是当过老师的人才会有的一种骄傲。去年我去了一座城市，有一个在军营的学生，约了见面。时隔十多年，他有了很大的变化，穿着军装，帅气而又成熟稳重。当初，他可是班里最淘气的一位啊，也没少被我批评。早几天，偶然遇到在乡里初中教书时的一个学生，也是当时出了名淘气的学生，我也并没有上过他的课。聊着聊着，他突然说，你知道吗，那时你的口碑最好。我听了，很好奇，也激起了我的一丝虚荣。但我制止了他说下去。有他这个评价，我已经很开心了。对一位老师来说，还有什么比得到学生的好评更好的礼物呢？
　　去年，偶然遇到了我的一位初中老师，望着他斑白的头发和苍老的面容，我忽然感到很羞愧，我们做学生的平时都忽略了他们、忘了他们。我提议校友们组织一次活动去慰问他们，向他们表达感恩之情。我的提议得到了许多校友的响应，很快建了一个校友联络群，筹集了一些钱。一个在县城经商的同学认真地操办了这次活动，为退休的老师们精心准备了月饼、水果等礼品，作为教师节、中秋节的“双节”礼物，还接他们一起聚了聚，聊了聊往事，一起合影留念。虽然世事变迁，容颜改变，但合影里定格的，都是师生开心的笑容。
　　如今，我的学生中，有不少也走上了讲台。每年教师节，都会看到他们在朋友圈里晒出学生们送给他们的节日礼物，一束花、一个小工艺品，或一条条祝福短信的截屏，就让他们的开心之情，肉眼可见地挤满屏幕，溢满世界。
　　真的，老师们的快乐其实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