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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石激起千层浪(续)

桂林日报      2024年03月19日     

  图①:开元寺的舍利塔。

  图②:桂州窑出土的唐代佛教遗物(仿品)。

  图③:寺已不存,但舍利塔依旧。
□本报记者杨湘沙 文/摄
  如前所述,桂州身处岭南偏远之地,时不时地冒些烽火,常令李家的中央王朝有鞭长莫及的无力感,但桂州又和鸡肋不同,毕竟这里是大一统王朝不可忽略的战略要地。南边靠它,哪里起火了,人手军资不够,就派能干人去招抚吧。
  所以,就出现了李靖这样的战神,先兵后礼,好好整肃了一番岭南大地,让造反的俚僚首领冯盎、宁长真、李光度等人皆“承制授其官爵”,从此师出有名了;也出现了桂州都督裴怀古这样以礼服人的雅士,让欧阳倩等僚人心服口服,“诸洞酋长素持两端者,尽来款附,岭外悉定”。
  当然,令狐熙隋朝任桂州总管时,兴建城池,开设学校,动员俚僚子弟入学读书,则似乎更高一筹,当地俚僚“夷风大改,颇亦识皇化”。风物长宜放眼量。看来,从长远来说,教育真的才是百年大计啊,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令狐熙是令狐楚的祖上,当过唐朝宰相的令狐楚又是李商隐的恩师,实际上说是亦父亦师可能更合适。而令狐楚的儿子令狐绹后来也当过桂州的老大,这书香世家、能文能武的令狐一家,唐代时,对桂林的影响显然非同一般。

  桂林文化的平原和高峰
  首开桂林教育先河的,学界公认当属南朝刘宋年间的颜延之。
  颜延之是始安郡太守,这个时候,始安郡领县七个,乍听已经是个庞然大物了,但实际登记在册的只有三千八百三十余户,人口二万二千四百九十余人,连今天的一个镇可能都比不上,典型的中年男人的地中海发型,地广人稀。因此,颜延之刚到桂林的时候,也是蛮无奈的,总共就这么点人口,除去地里刨食的,能有几个人有闲有意接受他的教化呢?
  桂林城里,能有闲的,可能就是些缙绅富商了,这些个不愁吃穿的家伙,似乎更愿意效仿颜延之的晋代名士风范,酒喝得比颜延之还要放肆,但说到读书学习,呵呵,今日酒已狂,日后再说吧。据说,颜延之后来就痛改前非,每天有事没事就在独秀峰下的岩洞边读书,看你们学不学。
  身为一任太守,颜延之的影响力肯定在那,因此多少能改变一下当地的风气,毕竟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后来整个桂林地区也确实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了众多的读书岩,哪怕晚唐时期阳朔的曹邺,桂州三才子之一,也要在阳朔县城找个岩洞读书的。
  为什么要在岩洞读书,按照记者的猜测,大概有两个原因,一个山中方有洞,通常这样的地方比较偏僻,自然比较安静;二是桂林的山洞,冬暖夏凉,是天然的空调房,还不用交电费。记者年轻时也常在学校后面宝积山上的洞里读书(其实以纳凉为主),对此感受尤为深刻。但记者没有读书的天赋,自然没有颜延之那样的影响力,而今天王城景区里的独秀峰下,颜公读书岩,却依然是众多游客学子争相凭吊的圣地。即便是很多不读书的酒客,来过这里后,也会幻想一下一页诗书一口酒的场景,因而可能从此就爱上了读书,或者勒令子孙好好读书。
  此后接过颜延之教化民众火把又卓有成效的,当属隋朝的令狐熙了。
  令狐熙是世家子弟,他爹令狐整曾任北周骠骑大将军,也算是含着金钥匙出生,因此,史书中说令狐熙博览群书、通晓音律、善骑射,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令狐熙曾当过吏部尚书,但对桂林人来说,令狐熙最高光的时刻,还是开皇十六年(596年),隋文帝杨坚征拜令狐熙为桂州总管,管着十七州的军事,这个总管的权力很大,凡刺史以下官员的安排,全由他一个人说了算。史料记载,令狐熙到任后,大弘恩信,建造城邑,开设学校,华夷感敬,称为大化。
  学校的建立,是教育发展的重要标志,在这一点上,令狐熙要比颜延之以身作则的风格更值得为后人铭记。隋唐以前,桂林有没有学校不见明确记载,但到令狐熙开设学校,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那么,学界普遍认为的桂林大地上出现第一所学校时间是隋大业十三年(617年)一事,是否还值得有心人再去考究一番呢?再怎么说,令狐熙在桂林的时间要比大业十三年早了快二十年。
  无论如何,桂林教育事业的发展,离不开颜延之和令狐熙的贡献,这个大家都没什么意见。而教育事业真正的全面开花,应该就是从唐朝开始,所以,隋唐时期堪称桂林教育的一道分水岭。617年灌阳县学成立后,桂林教育在官府和民间的共同努力下,逐步发展壮大,按照本地学者朱方掆的划分,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是隋唐开拓阶段,主要标志是桂林第一所府学桂州学的诞生;宋元时期进入快速发展阶段,主要标志是桂林学校教育与书院教育的兴盛;第三阶段是明清时期,主要标志是桂林学校教育、书院教育和私学教育三驾马车并驾齐驱,达到了鼎盛时期。
  虽然俗话说行百里者半九十,但包括颜延之和令狐熙在内的隋唐时期众多士人官员的努力,何尝又不是开了个足以影响后世的好头呢?
  桂州学的开办,功臣是桂州刺史李昌巎。
  李昌巎因为镇压过潘长安领导的农民起义,被后世很多人诟病,但他建立州学、推行儒家文化、重修虞山舜庙,试图用先贤的德行和遗教感化民众、推行德治,在当年那样一个环境下,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值得称道。
  李昌巎在颜延之的读书岩前修缮宣尼庙,创建桂州学,招收学子,每年冬天,将结业学子送往尚书省参加考试,让这里成为了桂林教育的发祥地。纵观整个唐朝,中原的文化大儒们,或履职、或贬谪、或宦游、或途经、或迁居桂林,如同今天的春运大潮一样,虽然规模要小很多,但也成为了能与桂林山水媲美的一道文化风景线。比如我们之前曾经说到过的褚遂良、宋之问、张九龄、李渤、元晦、戎昱、郑亚、李商隐、柳宗元等,无一不是点亮桂林文化黑夜的一支火炬。朱方掆说,“他们在桂林期间,或办学讲学,或布道传经,或吟咏题款,不仅留下了宝贵的文化遗产,而且强有力地推动了桂林教育的发展”。正是因为各方的努力,加上桂林本身的人杰地灵,晚唐时期,桂林终于出了三位本地的进士,号称桂州三才子,分别是曹唐、曹邺和赵观文。而赵观文更是广西历史上第一位状元,繁荣景象已初现。

  佛教之于桂林
  按照本地学者的说法,以时间轴为序,唐代桂林文化的发展可以分为文化平原和文化高峰期,如同桂林的地势一样,好像是站在平地上,但环顾四野,却峭壁林立。
  文化平原的标志有三:第一个是北学南移。这个好理解,就像之前所说的那些个名人大咖,每一个人的到来,都从各种不同的角度以不同的方式,对桂林的地方文明进步产生了长期的不可低估的推动作用;第三个标志,是兴学办教成为一种潮流,受县学、府学的影响,地方上缙绅富户纷纷捐资助学,就此打开了一个新局面。
  站在平原上,四下观望,有千峰环野立之像,这千峰,当然既是桂林山水的奇异之处,也是唐朝桂林文化的高峰所在。晚唐时期,学子中的佼佼者是桂州三才子,这三个人的横空出世,堪称标志性事件。记者由是突然想到,如果用每一座山峰来命名桂林的每一个代表性人物,这千百年来,这山头不知够不够用?
  好吧,之前讲文化平原的时候,我们故意漏掉了第二个标志,那是因为这第二个标志,才是我们这个小标题下着重要聊的东西:唐朝时,佛教在桂林的空前发展。
  完全可以不谦虚地讲,隋唐时期桂林的佛教有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兴盛历史。而其兴盛,有众多的寺庙、石刻作为佐证。
  比如说,现在依然矗立在木龙洞漓江边的佛教宝塔,就建于唐代。该宝塔用巨石凿成,至今保存完好,静立江边,看漓江波光粼粼,悄然南去,看虞山尧山风起云涌,一晃就是上千年。
  再比如说,桂林最早的佛寺开元寺,可能比这个宝塔的建造年代更为久远。不过,这座寺庙刚开始并非叫开元寺,《唐舍利函记》石刻记载,唐高宗显庆二年(657年),桂州城南就建有兴善寺,并造了一座贮存和尚骨灰的舍利塔,这座塔“七级耸高十丈”。到了唐开元二十六年(738年),兴善寺“改以开元为额”,这个时候才改名为开元寺。
  虽然开元寺命运多舛,屡遭破坏,屡破屡建,今天只剩遗址,但舍利塔却屹立至今,并且一路都有史料记载,传承有序,是当年佛教在桂林兴盛的铁证之一。
  此外,桂林七星岩有“栖霞洞”三字的摩崖石刻,署名为隋朝名僧昊迁,题刻年代为开皇十年(590年)。而这一年恰好是隋文帝应昊迁所请,“令臣儒士庶有欲出家者听,是岁度僧至五十余万人”。《桂林简史》一书认为,昊迁本人是否来过桂林,尚无充分佐证,但他的门徒大批南下巴蜀各地,“桂林不可能没有他们的踪影”。
  目前,桂林隋唐时期的佛教遗物,除了一些寺塔以外,主要就是西山、伏波山、叠彩山、七星岩和龙隐洞等处的摩崖造像和题记等。风过留痕,雁过留声,佛教在桂林留下的石刻,可能还真是那个年代最适合被大众瞻仰膜拜的一种表现方式了。
  据本地学者考证,西山是桂林唐初的佛教中心,曾建有一所占地甚广的西庆林寺,后改为延龄寺(西峰寺)。寺附近的山径石壁中,步移景异,随处可见佛教的灯龛石窟,石窟的造像有大有小,最小的也有一尺多高,常令人感叹:当年的礼佛,是一种何等的盛况。
  抗日战争时期,撰写过《唐代文化史》《唐代桂林佛像摩崖考》等书的罗香林教授曾到西山做过实地考察,通过佛像形态和凿像工艺的比对,罗香林断定桂林的佛教是由印度洋经南洋到广州,或由越南到广西,然后传入桂林的,并不属于北方的佛像系统。罗香林认为,隋唐时期,我国僧侣经常往来于印度、南洋群岛和越南之间,他们长途跋涉到那里收集佛教经典并在翻译后带回国内传播,桂林就是这一路佛教传入的必经之地。
  原来如此!
  这也算是为我们解了为何桂林佛教在隋唐时期会如此兴盛的疑惑了。儒家、道教文化发展未必如中原,但在佛教方面,桂林并不输于中原。
  西山造像的题记有唐高宗调露元年(679年)的,灯龛题记有唐中宗景龙二年(708年)的,隐约可见西山当时在岭南佛教界的地位,但唐武宗下令毁佛后,西山的寺庙、造像遭到了极大的破坏,覆巢之下无完卵,显然,桂林佛教也受到了这一次事件的波及。
  不过,因为身处岭南,加上武宗灭佛时间也不过一年间,桂林的西山虽然遭遇创伤,但换个地方另起炉灶,凭借佛家的生命力,也是应有之义。这个时候,七星岩、伏波山和叠彩山一带,逐渐成为了桂林佛教香火极盛之地。
  七星岩一带,唐初曾建庆林寺,中唐以后,佛教之小乘宗开始由湖南传入桂北地区,桂林的七星岩前也在此时建有寿佛寺,供奉无量寿佛像。
  另据记载,伏波山和叠彩山诸岩洞中,镌造了众多佛像,叠彩山的佛像达百尊之多,伏波山就更多了,石窟有三十六龛,佛像计二百三十九尊。今天这些造像依然在,让众多游人流连忘返。从造像年代来看,比西山晚了一百七十多年,但这恰好说明了桂林佛教中心从西山往七星岩迁移的事实。这些个地方的造像推断应该是武宗毁佛和文宗复佛之后,唐后期的佛教香火显然以这里为盛了。
  桂林唐朝时佛教之盛,有个人不得不提,那就是著名的鉴真和尚。748年,鉴真和尚第五次东渡日本时,船只刚驶出长江口便遇风暴,被风刮到了海南岛南端的振州。鉴真和尚在海南岛住了一年后,乘船渡海到了雷州,然后转到桂林。名气大就是好,可以当饭吃,当时桂州都督冯古朴热情接待了鉴真和尚。最厉害的是,鉴真和尚在桂林期间,就住在了开元寺内,也就是那个建有舍利塔的兴善寺——今天桂林的桃花江边,两江四湖登游船处,抬头便见开元寺的舍利塔。
  唐元和年间(806-820年),释怀信等六名僧侣曾来游桂林,并在南溪山元岩题了名——元岩就是李渤和兄弟李涉曾经留下过无数足迹的地方,但从纪年上看,李渤来桂林的时间是在释怀信之后——元和十三年(818年),释怀信一行在芦笛岩留下过墨迹,在七星岩,释怀信在七星岩的栖霞洞还题有这样一首诗:
  石古苔痕厚,岩深日影悠。
  参禅因久坐,老佛总无愁。
  其意境悠远处,常令今人惭愧。
  按照普遍的理解,对于今人来说,佛教是一种深远且多元化的宗教和文化体系,它不仅是一种精神信仰,还涵盖了哲学、道德、艺术等多个方面,对人类社会有着广泛的影响。
  对于当时的桂林大地来说,佛教不光给所求不可得的缙绅富户提供了一种精神往上的选择,也给穷困的普罗大众提供了一种精神上的慰藉,这和令狐熙以先贤德行教化民众的做法,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苦难中找到安慰,在彷徨中找到方向,不管现在的我们怎么评价佛教之于桂林的意义,但在当时,这样的风气,一定有它无法被忽视的积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