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2024年03月13日

□本报记者苏展 文/摄
　　在桂林教育界有两所大家耳熟能详的“师范”，一所是桂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一所是广西师范大学。上篇“老房子”，我们走进了广西省立桂林师范学校（桂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的前身）旧址，了解了这所学校在建校时期所经历的点点滴滴，而这一篇我们将一起走进另一所“师范”——广西省立师范专科学校旧址（广西师范大学前身），探一探这里有哪些有趣的故事。

　　两个“师范”
　　同一个“初始设定”
　　上篇提到，1938年，广西为了扩充师范教育的需要，指派唐现之在临桂两江圩筹建广西省立桂林师范学校（以下简称“桂师”），并任命他为首任校长。按照唐现之的想法，他希望将这所学校打造成“广西的晓庄师范”。事实上，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尝试打造“广西的晓庄师范”了，而第一次尝试即是这篇我们要探寻的主角——广西省立师范专科学校（广西师范大学前身）。
　　时间向前推至1931年冬天，时任广西省教育厅厅长的李任仁亲赴广州见一个人，此人当时正在国立中山大学附中任主任一职（校长），这个人便是唐现之。
　　李任仁和唐现之身上有着许多共同点，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广西人，而且都是蒋士奇先生的弟子，他们都从师范学校走出来，都是广西著名的教育家。所以，此次李任仁来找唐现之的目的也不言而喻，必定与发展广西教育事业密切相关。两人见面，李任仁带来了一个让唐现之振奋的消息，那就是广西当局已接纳唐现之重建广西高等师范教育的建议。
　　这里需要提一句，唐现之作为广西本土走出来的教育家，对广西当时的办学方针与改革是非常关心的，虽然他人当时在广州，但经常在有影响力的教育类书刊上发表文章，对广西教育事业提出了很多建议与意见，特别是针对乡村教育和师范教育方面，他一直积极倡导在广西各地开办晓庄师范模式的师范学校，这是他多年的夙愿。不过当时这种模式放之全国尚属创新，广西当局一时并没有接纳。所以，当广西当局终于向他抛来橄榄枝时，他是欣然接受的。
　　就这样，1932年春天，他辞去了国立中山大学待遇优厚的职位，领着家眷一同回到广西南宁，担任这所广西省立师范专科学校的筹备处主任。也就是说，如今在桂林教育界两所大家耳熟能详的“师范”前身都由一人筹建，他们的“初始设定”都是同一模板——晓庄师范。

　　建在岭南第一园中的学校
　　上篇提到，唐现之后来在临桂两江圩筹建的广西省立桂林师范学校是广西第一所中级师范学校，而这一所广西省立师范专科学校则是民国时期广西第一所高等师范学校。两所学校的创建都具有里程碑意义。
　　而最重要的就是他们的创建都借鉴了晓庄模式。上篇已提到些许，晓庄模式，即一种乡村教育和师范教育相结合的办学模式，这是在当时的国情下，孕育而生的一种教育改革。在当时的社会，全国人口百分之八十五以上为乡村民众，农业生产占全国产值的百分之九十，农民人口占比最高，贡献最大，但他们却是备受压迫和歧视的一个群体，经济上得不到温饱，政治上失语，受教育程度更是最低。唐现之受其恩师陶行知的影响，希望以教育的方式，唤醒农民群体，增强他们的能力，实现教育救国的理想。因为乡村就是国家的基础，乡村教育便与国家兴亡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在这种办学模式下，校园选址自然是要设在远离城市的乡村，以便于学生边学习边劳动，把学生培养成具有“农夫的身手，科学的头脑，改造社会的精神”的新型知识青年，一改旧时读书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文弱书生的刻板印象。学校原本计划设在南宁，在唐现之的强烈建议下，后选址定在了距离桂林四十里的雁山园。
　　如果说上一篇中，“桂师”的选址多少受到了广西当局桂系大佬们的影响，那么这所广西师专的选址则是完全按照唐现之本人意志，选定的理想校园。
　　雁山园可不是一般的公园，这座公园始建于公元1869年，是清代广西桂林士绅唐岳的私人园林，名为“雁山园别墅”。1873年，唐岳病逝，其后人将雁山园转让给时任两广总督的岑春煊，1929年，岑春煊又将雁山园捐赠给了广西省政府，从此该园开始向普通民众开放，变为桂林的一座公园。
　　这座园林依山傍水，风景幽雅，园中有小溪、石桥、凉亭、水田、各种门类的花草树木，作为读书环境来说，无可挑剔。建设规模堪称当时广西之最，据说最初第一任主人是在参考了上海豫园并在《红楼梦》中的大观园启发下建造的，随着时代变迁这里逐渐融合了江南园林、桂北民居、民国建筑特色于一体。
　　直到1932年，广西师专筹备组的到来，这片园林迎来了一次较大规模的改造。据史料记载，此次改造拆毁了原有的敞亭、花神祠等建筑，在碧云湖北岸人工填湖20亩，使湖面面积缩小四分之一。1933年，在填湖的地基上，建造了广西师专的第一座两层教学楼（下层为教室，上层为阅览室）以及平房的教室、活动室、办公室等建筑。又在园林大门东侧建造了校长居，在乳钟山北麓小广场建起了两层女生宿舍楼。此后又陆续砍伐了方竹山东麓及南麓的果林，建起教室、宿舍、食堂等建筑。

　　唐现之的遗憾
　　广西师专创建不久，正值秋季入学，唐现之已把学校筹建起来。一般来说，筹备主任是会转为校长的，而此时桂系当局出于政治考虑，开始在外省聘请众多抗日反蒋和民主进步人士来桂工作，希望以此扩大广西的实力和影响力，与蒋介石逐鹿中原，当时打出了“建设广西，复兴中国”的旗号。在这样的背景下，广西当局委派时任中山大学教授的杨东莼前来出任广西师专的校长，而作为创始人的唐现之则改派为教导主任。
　　杨东莼是中国最早接触并研究马克思主义学说的学者之一，曾留学日本。在他办学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对学生进行马列主义思想教育，他提倡学生们关心国事，关心政治，利用革命手段改造中国，主张“政治救国”。而唐现之的办学理念则更倾向“教育救国”，他并不主张学生们参加社会政治活动。
　　唐杨两人的教育方针和政治观点是存在分歧的，以至于学校老师和学生也随之分为两派，长此以往，难免出现各种争执摩擦。1933年2月，广西当局为了平息矛盾，将唐现之调离广西师专，让他去到李任仁担任厅长的广西教育厅任职。至此，唐现之让贤离去，广西师专由杨东莼全权接管。
　　事实上，从李任仁到广州请唐现之回广西建校，到唐现之离开这所学校，也就一年的时间。关于他希望创办一所“广西晓庄师范”的理想在这所学校并没有完全施展开来，至少是留有遗憾的。而这些遗憾也许便成就了几年后他创办“桂师”的动力与经验。

　　“小莫斯科”
　　杨东莼是中共较早一批党员，1923年就于长沙入党。他始终认为教育不能脱离政治，尤其是当时当下，举国上下，内忧外患，学生群体不应该两耳不闻窗外事，埋头死读书，这并不符合国家的需要。杨东莼担任首任校长后，广西师专的办学指导思想逐渐从此前的“乡村教育”转为“团体训练”。如果说，此前唐现之的办校对标的是“晓庄师范”，那么杨东莼则希望这里变成“小莫斯科”。
　　杨东莼在其任职期间，利用桂系当局短暂且有限的“开明”，对学生进行马列主义思想教育，培养学生的集体主义精神，提倡学生关心国事，探究社会现实问题，试图培养一批信仰马克思主义的青年。
　　杨东莼在致《在师专开学典礼上的答词》中说：“过去你们或者受了浪漫主义、利己主义，或其他政治思潮影响，过不惯有纪律的生活，从今天起要改变过来，我们要同心便同到底，要分路便早分路。”
　　他也在师专校刊发表《我们对团体训练应有的认识》一文中强调：“团体训练是师专学校的根本精神，是师专学校一切活动的灵魂。”
　　任职期间，杨东莼广邀朱克靖、汪泽楷、金奎光（金星淑）、薛暮桥、张海鳌、沈起予等共产党人、进步人士前来任教，开设了大量新兴社会科学课程，组织了许多关于中国社会性质和中国革命问题的讨论。
　　当时杨东莼的共产党员身份是公开的，学校的一些师生想通过他加入共产党，但是杨东莼担心广西当局会因此转变原本适度“开明”的态度，经过慎重考虑，他决定不在广西师专发展共产党员。他认为自己这样做可以把广西师专办得长久一些，多培养些革命青年，等以后他们有了觉悟，自己能找到党。
　　但没过多久，杨东莼把广西师专办得像马克思主义学院的情况还是引起了桂系当局的注意。1934年4月，杨东莼被迫离开师专。其后，桂系当局安排了新校长，加强了对师专的管制。也就是说，杨东莼在这所学校任职的时间也就是一年。可见当时广西的政治环境之阴晴不定，在那样一个变幻的年代，无论是唐现之的“晓庄师范”，还是杨东莼的“小莫斯科”，都只能无奈地接受现实，任其付诸东流。
　　1936年，全面抗战前夕，广西省政府未雨绸缪，将邻近沿海的广西大学从梧州蝶山迁至桂林雁山园，广西师专从此并入广西大学，成为其中的文法学院。广西师专在雁山园的故事告一段落，新主人广西大学就此展开了另一段新的故事。
　　广西师范大学历史悠久，自雁山园建校后的90多年中，学校历经几次整合，校址更是经过多次调整与搬迁。到20世纪末，学校同时在王城和育才两个校区办学。2019年，学校行政主体迁至雁山，雁山校区成为学校主校区。巧合的是，新校址就在学校前身——创办于1932年的广西师专旧址（雁山园）附近，这一次搬迁符合桂林市要在雁山建造大学园区的规划，不仅是顺势而为，亦可谓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