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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螺

桂林日报      2023年09月25日     
  □蒙祥吉
  不是说七月半要吃鸭子嘛,那天我也买了一只。看到卖水产的摊子有挺好的螺蛳,临时起意,打算煮一锅田螺啤酒鸭。
  就味道来说是不错的,我先把鸭肉焖到七八分熟,倒出备用。另起锅干炝酸笋酸姜酸辣椒,添油爆出味道,入八角、桂皮等香料,下螺蛳翻炒。等螺蛳炒得差不多了,再进鸭肉拌匀,倒两罐啤酒炖十来分钟。起锅时紫苏、香菜一样不少。
  来到桌上,挑一个大螺,嘬完汤,对着螺蛳嘴,“呼噜”一口吸进嘴里。口腔饱满而微烫的感觉,激发了咬合肌用力一合。“扑哧”,也就是这一下,满嘴的泥沙触感和污泥味道喷涌而出。很显然,这螺蛳捞出来在清水里养的时间不够。得了教训,第二个螺我吃得比较小心,先用牙签戳住螺头,小心翼翼地旋转着把肉扭出来。白嫩的螺肉如弹簧抖动,依然诱人,只是后半部分一条蚂蟥似的绿肠子缠着螺身,考虑到螺农可能投喂的食物,清口水倒流,至此停箸不食。来家吃饭的几个朋友在自泡的杨梅酒的麻痹下,食指大动,大快朵颐,我又不好阻止,只好睁只眼闭只眼看他们吃完。
  之所以煮螺会犯下那么大一个错误,与我以前煮惯了漓江螺有关。早些年租住在穿山下的农民家里,有一天房东说他在漓江里捡了一桶螺,请我一起吃。这嗟来之螺个头不大,一般只有拇指头大小,更小的和一粒花生米差不多,非常硬,江边人都叫它们石螺。不过味道极好,汤鲜肉脆,一开吃就像嗑瓜子一样停不下来。
  除了石螺,江里还有一种铁螺,细长身子,其肉绿色,剔出来像翡翠。房东不爱吃,说这种螺吃水草,味苦。但我觉得蛮好,它让我想起了老家的另一道美食——“羊憋汤”。“羊憋汤”取材一副刚开膛的羊肠,食道以下、肛门以上(肠内排泄物已成形状的部分可去掉),一囫囵放进大锅里加适量水和香料一起煮。肠子煮得差不多了捞出切细,以便入味和肠内的什物充分释放,加羊血、盐、酸辣椒再熬片刻,然后撒葱花提鲜即可。
  这个汤很好,颜色也有点绿意,味道香辣微苦,久而回甘,一碗喝下去身上会微微出汗,然后感觉神清气爽。只是因为原料的缘故,有些人不能接受。有个小媳妇别说喝,连看也不看就讲:“什么羊憋汤,明明就是羊便汤、羊屎汤。”
  可小媳妇后来还是吃了。那回她发高烧,吃啥吐啥。刚巧寨里有人办酒,杀牛宰羊。看着自己的老婆难受,她老公灵机一动,从办酒的人家里打了一碗汤回去,并对他老婆说:“隔壁村一个老中医来吃酒,特地请他帮捡了一服治发烧的药熬给你吃,赶紧趁热喝了。”他老婆瞥了一眼,疑惑地问:“药里怎么有油星?”她老公回答:“老中医说了,空腹吃药伤胃,加一勺肉汤好,有些草药也是用肉做引子的。”出于对老公的信任,小媳妇一口一口地把“药”喝了。
  据她老公后来描述,过午喝的汤,睡了一觉后,他老婆出了一身汗,身子清爽了许多,表示还要喝一碗药汤。“没了。”她老公说。
  “没了再熬呀。”
  “熬不起了。”
  听了这话,小媳妇不乐意了,芳颜遽怒,骂道:“瞎了眼嫁到你们家,生了病连一服药都吃不起,什么龙肝凤胆,我回自己家买去!”说着便要下床。她老公知她误会,忙说:“不是龙肝凤胆,是羊憋汤!办酒那里拿的,中午给喝完了。”
  小媳妇听了杏眼竖立,先是跑到窗边干呕,可汤已经吸收到血液里,哪里呕得出。气不过,回过头来一顿花拳砸到老公身上。
  受人以螺,不如受人以捡螺。在房东家吃了一餐后,我也学着自己去江里捡。话说这铁螺很有点个性,只能活在流动的江水里,别说拿回来养,就是把它们放在江边的静水里稍久一点也会死。当然,我也有我的个性,就是绝不吃死在锅外的螺,哪怕它是下锅前一秒钟咽的气。所以我捡螺时都把握好时间,一般下午三四点钟去,到六七点回来。清澈的漓江养的螺生来干净,捡回来后简单刷洗即可下锅,吃起来既没有污泥感还极度新鲜。漓江干流与小东江交汇处,夏日里江水清浅,螺儿肥美,我竟实现了螺蛳自由。
  有一次捡螺来到江中的小洲上,兴奋忘了归期,待天色暗时,才匆匆向一浅滩赶去,要趁天黑前回到岸边。
  来到岸上,发现有个摄影的小伙子还没有回家。从他身边走过时,我瞄了一眼他的手机。他在回放视频,屏幕中江中小洲与对岸已经黢黑,其上燃烧的晚霞占了天空的四分之一,水波则像空中掉落的火炭闪着忽明忽暗的红光。红天黑地,静谧而深邃的人间一个似乎裸体的人形黑影,他头披长发,大踏步踩水而行。见此,我的脑海中闪现了在博物馆里看到的甑皮岩人。资料显示,甑皮岩人生活在距今约一万年前的桂林,他们的食谱中有螺和蚌这一类。从漓江到万福路边的甑皮岩遗址有点距离,此时赶回山洞是要加快脚步了。
  为了看得更清楚些,我冒着铁螺被闷死的风险停下脚步,凑近小伙子的手机。一不小心,戴在头上的防晒毛巾滑落在地。低头捡起时,注意到自己穿的紧身泳裤裹在身上,人裤合一,大腿凸凹有致,竟和江中的“甑皮岩人”并无二致。
  那个傍晚的画面一直存在我的脑海中,一时间像穿越了时空。可惜好景不复,如今那片水域修了水坝,再去时水面总漂着厚厚一层像洗澡时从身上搓下来的腻子。
  我很担心那些挑剔的铁螺怎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