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2025年07月13日

　　□范译鹤

　　一日傍晚，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下起雨，没有雨伞的我顾不上抱怨天气的无常，像挣脱细密丝网的小虫，赶紧飞进街边的咖啡厅。
　　推开门，咖啡豆的焦香瞬间将我包裹起来，磨豆机纱纱转动的旋律，搅拌出一室温柔的声响。我索性点一杯美式，靠窗而坐，看檐角银亮的雨丝织出一道道朦胧的帘幕，顺着玻璃蜿蜒滑落，听铁皮雨棚上的精灵跃动蹦跳，演奏着明快鲜亮的动人乐曲。骑电动车的人披着透明的雨衣一闪而过，车轮碾过积水，溅起细碎的水花，掉落在路边花朵的身上。撑伞的行人却放缓了脚步，碎花裙摆沾着水珠，在石板路上拖出水痕蜿蜒。天色渐渐变暗，远处的红绿灯在雨幕里晕成朦胧的光斑，整个城市仿佛在雨中眯起了眼睛，将一切的喧嚣与匆忙都浸润成宁静的温柔。我的心中不由得升起偶得片刻之闲的窃喜，在柔软的时光里，一天的疲惫一扫而空。
　　在古代，文人墨客也偏爱在雨中寻找雅趣，南宋文学家杨万里就是其一。他会在下雨之时，焚香安坐在竹榻之上，听着细密的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棂，看檐角下垂着的雨线漫过青瓦，滴落在粉荷映照的粼波之中，溅起碎银一般的亮光。他随手记下了这一刻的闲适：“一夜雨声催夏热，小楼斜月卧书房。池荷照影开新艳，却把清凉赠草塘。”杨万里听雨听得着迷，那滴滴答答里，都是他的安闲惬意。
　　想起偶然翻看汪曾祺的随笔《昆明的雨》，他回忆起和朋友德熙外出游玩，刚转出联大新校舍的月洞门，天边的墨云忽然就压了下来，豆大的雨点转眼就连成银线，织满了整条街巷。他俩顺势闪进街角那间悬着蓝布幌子的小酒馆里，听着雨声喝着土酒，享受一帘雨的清响。酒馆的屋檐下，木香花正繁茂，仿佛被雨水浣洗的花香，悠悠漫进窗棂。他们就这样一直坐到午后，谈天说地，偷得半日的闲暇时光，忘记了刻在岁月里的困顿。那场雨水包裹着的酒香，不仅浸润着汪曾祺难得的清欢与安闲，也安放着我对于闲适生活的理解与向往。
　　杨万里在雨声里静享惬意，汪曾祺于酒馆中沉醉清欢，而我也因为在雨中驻足，寻得了独属于自己的“半日闲”。原来，生活中的美好从来不在远方，只要愿意慢下来，停留片刻，便会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闲适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