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2025年06月18日

□本报记者 周文琼
　　关山月（1912.10.25～2000.7.3），原名关泽霈，笔名子云。广东阳江人。杰出国画艺术家、美术教育家。
　　1940年，与许多文化名人一样，关山月此时来到桂林，生活也十分不容易，住在七星岩附近一个简陋的公寓里。但狭小的空间并不能困住年轻画家的心。“我一到了桂林，就被桂林山水吸引住了，我就画了一个20多米长的《漓江百里图》手卷。”
　　彼时的关山月，满怀抱负，浑身都洋溢着青春活力。在桂林山水的吸引下，他起早贪黑，带着干粮，背着画夹到处去写生。攀独秀，穿象鼻，过花桥，进岩洞，登伏波，上叠彩，下漓江……所到之处，尽收笔下。桂林是他“行万里路”的第一站。他说，他的目的有二：一是表现祖国大好河山不容侵犯；二是为了艺术的创新。20多米长的《漓江百里图》手卷，在当时写实样貌是新颖的，在美术界引发了轰动。他写真国难，也写真桂林山水，为桂林抗战文化城留下了珍贵的艺术印记。

　　“行万里路”始于桂林
　　1932年，才20岁的关山月还未正规学画，就已经开始画抗战题材的作品。当年他画的第一幅抗战宣传画，题目是《来一个杀一个》，用一块白布画着，就挂在家乡阳江最热闹的南恩路上。1938年，广州沦陷之前，26岁的关山月历尽千辛万苦随大量难民徒步逃难至澳门。路上难民的艰难，日军的残暴，使这位身在难民穷厄之境中的年轻画家，愤然而起作画纪实以助抗战之心。
　　“民国二十七年十月二十一日，广州沦陷于倭寇，余从绥江出走，历时四十天，步行近千里，始由广州湾抵港，辗转来澳，当时途中避寇之苦，凡所遇所见所闻所感无不悲惨绝伦，能侥幸逃亡者已为大幸，但身世飘零，都无归宿，不知何去何从！且其中有老有幼，有残疾，有怀妊者，狼狈情形不言而喻。……余不敏，愧乏燕许大手笔，举倭寇之祸笔之书，以昭示来兹，毋忘国耻！聊以斯画纪其事。”画抗战画是关山月走上与时代共鸣的道路的第一件事。
　　1940年秋，关山月刚到桂林，住在七星岩附近一个简陋的公寓里，住下不久，很快就结识了夏衍、欧阳予倩、黄新波、余所亚等进步文化人。一个寒潮逼人的日子，在简陋的公寓里黄新波见到了关山月，“那时候，山月是那么年轻，满怀抱负，浑身都洋溢着青春活力。我们一见如故，看画，论事，谈笑风生，开始了我们日后随着时光消逝而益加笃厚的情谊”。
　　处于时代的苦难中，关山月在桂林并没有被困住，他开启了“行万里路”计划的第一站。
　　从1940年秋至1941年12月，关山月在桂林共居住一年多的时间（其中一段时间赴黔、滇、川写生）。关山月认为，第一个画山的人是没有老师的，山水就是他的老师。他自己刻了一枚闲章，曰“古人师谁”，还写了一首五绝用以自励：“诗余闲读帖，图罢急题词。自我时须问，古人何所师？”所以，他决心要在学习表现大自然的过程中，创造新技法，革新中国画。在桂林，他经常起早贪黑，带着干粮，背着画夹去写生。他攀独秀，穿象鼻，过花桥，进岩洞，登伏波，上叠彩，下漓江……所到之处，尽收笔下，努力师法大自然。
　　他白天外出写生，晚上整理写生画稿，经过一个多月的辛勤工作，已获得一大批单幅写生作品。秀美的桂林山水激发了他的创作热情，引发了他的创作灵感，他觉得应该进行大的创作，应该把百里漓江两岸胜景尽收画卷之中。可是，他住的七星岩公寓，又小又暗，施展不开，而且他欠了一大笔租金，住不下去了。于是，在他刚来桂林时帮助他安排住所的李焰生再一次帮助了他，关山月暂住在李家，可以在李家的客厅里作画，桌子不够宽，他就把纸铺在地板上蹲着画、趴着画，足不出户。经过约两个月的苦干，终于完成了一幅32.8厘米×2850厘米的长卷《漓江百里图》。

　　《漓江百里图》写真桂林山水
　　关于“行万里路”，关山月曾说：“我开始并没有此具体计划。1940年夏秋之交，我冒险离开澳门，怀着满腔爱国热忱辗转来到韶关，想随部队奔赴前线写生，反映将士英勇杀敌，鼓舞士气，但被国民党军方拒绝，愤而萌生‘行万里路计划’，到全国各地写生。目的有二：一是表现祖国大好河山不容侵犯；二是为了艺术的创新。”
　　而此时在桂林创作的《漓江百里图》是否达成了他所盼呢？
　　《漓江百里图》一展出便立刻引起了轰动，前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社会名流及美术界人士都对他的《漓江百里图》评价甚高，报纸也发表文章，广为介绍。刘元发表在《救亡日报》的《关于关山月先生的画》的文字中，用“如同照相机照下来的一样”来形容他的画。画面中屋宇楼台、山石树木、船夫鸬鹚都被关山月如数表现。人物的形象、动态，船舶、房屋的细节，山石树木的结构被塑造得栩栩如生。而写实样貌在当时是新颖的。
　　著名评论家鲁琳在《救亡日报》发表文章写道：“‘漓江百里图’是他最近的精心的作品，题材是从漓江桥起，沿着漓江下，直到阳朔为止，图长八丈多。在两个月的短期间完成这个巨大的作品，我们不能不佩服他优秀而热情的技能。”可见这幅长卷在当时美术界的影响之大。
　　关山月在桂林主要是写生、创作、办画展。这一时期，他在桂林共举办了三次个人画展。1940年10月底至11月初，关山月在桂林举行首次个人抗战画展，展出地点是乐群社礼堂。
　　《漓江百里图》放在桂林的第一次画展中展出。这次展览展出他在港澳时的作品和新创作的桂林山水画共100多幅，其中参加过苏联“中国美术展览”的《三灶岛外所见》《渔民之劫》《渔娃》和在香港展出的《从城市撤退》《游击队之家》等也在展出之列，有10多幅桂林山水和写侵略者之末日的作品“已为桂林爱好艺术者巨资定购”。画展结束，他把小幅画出售，权作生活费。但此长卷则随身携带。“1942年在四川乐山展出时，武汉大学教授吴其昌先生观后扶病题跋。1980年我请荣宝斋张贵桐老师傅将长卷和题跋精裱，合二而一，永存纪念。”
　　除《漓江百里图》，关山月在桂林时还创作了《月牙山全景》《訾洲晚霞》《桃花江》《衡阳炸后》等等，他的作品均在桂林办展时展出。
　　关山月在桂林除进行大量的写生、创作，努力学习大自然之外，还积极投身于火热的抗战生活中，参加美术界举行的各种活动。1940年9月，关山月刚到桂林不久，正赶上桂林各界掀起轰轰烈烈的征募寒衣运动，从21日起，连续八天在乐群社举行游艺晚会，桂林音乐、美术、戏剧、舞蹈等各界著名人士参加征募活动。关山月也踊跃地参加了这次活动，带头捐画作义卖，以作募捐寒衣支援前线将士。他还为桂林培养美术人才，发起筹设桂林美术专修学校等。
　　关山月“行万里路”在桂林获得了肯定，他也因此更坚定了信心。1941年12月27日，关山月和妻子李小平一起离开了桂林，绕道西南、西北，沿途写生、创作。

　　半个世纪写桂林 对漓江感情至深
　　无数桂林山，不尽漓江水。纵观关山月一生的艺术作品，可见他对漓江具有深厚的感情。他分别于1941年、1961年、1963年、1979年、1985年、1987年、1991年创作了《漓江百里图》《漓江烟雨》《漓江》《陈毅咏桂林诗意》《漓江帆影》《漓江雨》《漓江百里春》等诸多漓江主题作品。
　　1991年，关山月重游漓江。回到广州，他再次以长卷的形式重构漓江这一母题，并用文字清晰地记录了创作此图的动机。画卷本长1800厘米，画中奇峰异石坐地而起，婀娜多姿地屹立于水面之上，漓江春水曲折穿梭于群峰之间，偶有豁然洞开处，水面蜿蜒伸向远方。他呈现的漓江之景包罗万象且富有时代朝气。对树石的处理老辣苍朴、肆意放纵，但在整体上画面又趋向烟波浩渺、风光旖旎。画面上还设有漓江的各处人文景观，有牧童牵牛，有春江泛舟，也有单车游轮络绎不绝。屋宇景点也更加具有现代风貌，瓦房高楼上下错落，跨江大桥巍然耸立，横穿漓江，沿江护栏包裹住两岸，景观绿植和长椅排列其中……
　　“我作画，都是有感而发，深入生活也注重感受。我觉得，即使是同一座山、同一条水，时代不同，大小环境不同，心境不同，登临时的感受也是不同的。抗日战争年代的1941年，我第一次到山水甲天下的桂林时，曾花了几个月时间画过一幅手卷叫作《漓江百里图》。直到半个世纪后的1991年春重游桂林时，山河变化虽然不很大，但在感情上却与抗战年代的心境大不相同，时代气息也大不一样，因有实感而重画了一幅长卷叫作《漓江百里春》。”
　　从《漓江百里图》到《漓江百里春》，关山月用半个世纪的时间，以丹青写尽了对漓江的深情。他的作品不仅是美术史上的经典，更是桂林山水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如今，当我们漫步漓江畔，仍能从他的画作中感受到那份跨越时空的艺术魅力，山河依旧，时代已新，而笔墨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