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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诗里种一片
永不谢幕的童年

桂林日报      2025年06月01日     
  □聂难

  南宋的风穿过八百年光阴,掠过杨万里的诗稿时,还带着孩子气的轻快。这位年逾古稀的“诚斋先生”,总爱用孩童般的眼睛打量世界,把平凡日子酿成带着奶香味的诗。在他笔下,追蝴蝶的小童、敲冰块的稚子、卧剥莲蓬的少年,永远在文字里蹦跳着,让八百年后的我们,仍能听见古代孩童的笑声,在平仄韵律间叮咚作响。
  杨万里的诗里藏着一个神奇的滤镜,能把日常琐事滤成晶莹的琥珀。《宿新市徐公店》里“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不过是乡村常见的暮春场景,他却捕捉到孩童急跑时扬起的衣角、蝶入菜花时的惊惶、寻而不得时的茫然。那只消失的黄蝶,成了所有童年失落的隐喻——我们都曾追过抓不住的美好,又在这份失落里,第一次懂得了自然的顽皮。他写《舟过安仁》,两个小童撑伞借风的“傻气”,在成年人眼里是可笑的失误,在他笔下却成了“不是遮头是使风”的灵机一动。这种对孩童思维的珍视,像一双手轻轻托住了孩子的奇思妙想,让他们不必急着学会“正确”,只管去做世界的探险家。
  最动人的是他对孩童天性的全然接纳。《稚子弄冰》里,孩子把冰块穿成“银钲”敲打,最终“忽作玻璃碎地声”,换作旁人或许要叹一句“可惜”,杨万里却只写“敲成玉磬穿林响”的欢喜。他懂得,破碎是童真必经的冒险,就像孩子摔跤后会自己爬起,他们的快乐本就不需要完美来保驾护航。这种不加评判的凝视,让诗里的孩子永远自在——他们可以在《桑茶坑道中》“童子柳阴眠正着,一牛吃过柳阴西”,放心地把牛交给时光看管;也能在《闲居初夏午睡起》“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用整个下午的时光,和飘飞的柳絮较劲。
  很难想象,这样的诗笔出自一位历经宦海沉浮的老者。当别人在感慨“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时,杨万里却在《夏夜追凉》里写道:“竹深树密虫鸣处,时有微凉不是风。”他像孩子一样,把夏夜的闷热当作游戏,在虫鸣深处寻找不期而至的清凉。这份对世界的新鲜感,让他的诗远离了暮气,永远跳动着蓬勃的生机。就像他在《观儿戏》里写的“竹马踉跄冲淖去,纸鸢跋扈挟风鸣”,哪怕摔进泥坑、风筝断线,也要带着一身狼狈大笑,这是成年人早已丢失的莽撞与热烈。
  读杨万里的诗,常让人想起自己的童年: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把西瓜子埋进花盆期待发芽,用作业本折成纸船放进雨后的水洼。他用文字为我们搭建了一座时光博物馆,里面陈列着所有被大人视为“无用”的小事——但正是这些小事,构成了童年最珍贵的记忆。他让我们看见,孩子的“无聊”里藏着对世界最本真的热爱,他们用树枝在地上画的歪扭线条,比任何艺术都更接近生命的本质。
  在这个推崇“高效”与“成熟”的时代,杨万里的童心显得尤为珍贵。他教会我们:真正的智慧,不是看透后的圆滑,而是看透后的天真;真正的强大,不是掌控一切的能力,而是允许自己偶尔“无用”的勇气。就像他诗中的孩童,不必懂功名利禄,只需追着光奔跑,就能遇见整个春天。当我们在成年人的世界里疲于奔命时,不妨翻开他的诗集,在“稚子金盆脱晓冰”的清脆里,在“儿童散学放纸鸢”的欢闹里,听见自己内心那个孩子的呼唤——他从未离开,只是在等待我们重拾那份对世界的好奇与热爱。
  八百年前的杨万里或许不会想到,他写给孩童的诗,最终成了照进成年人世界的一束光。那束光里,有永不褪色的童真,有对简单快乐的执着,更有看透生活本质后依然热爱的勇气。就像他诗中的蝴蝶,飞过千年时光,依然停在每一个愿意驻足的人肩头,轻轻扇动着带着墨香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