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溪河印记
桂林日报
2025年05月25日
□李小林
我的老家在苏桥。
家乡有一条大河,名叫“大溪河”。大溪河在苏桥的东边,我的老家在苏桥的西头。
我的老家与大溪河相距15里左右,相隔这么远,按说大溪河与我本不会有太多的关联。但是因为集镇毗邻大溪河,要到集镇上进行农产品买卖之类必须先过了大溪河才能到得集镇,所以随着年纪的增长便逐渐有了接触。同时也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或到外求学,或外出工作,与大溪河也是渐行渐远。但大溪河以及与之有关的过往便在我的内心里烙下了或深或浅的印记。
上小学之前我是没有到过集镇上的,其一是因为在上世纪80年代交通极其不便,而我年龄尚小还赶不了太远的路;二是还要乘船过大溪河也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情,所以那时我对大溪河也并无印象。及至上了小学,在父母的安排下我开始从事下田插秧割禾、回家晒谷煮饭之类的活计,此时我在他们的眼里也算个小大人了。于是才有机会在逢圩日时,趁着家里有点小东西到圩上卖、顺便购置日常用品的时候,我才有机会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跟在奶奶或者妈妈后头,到集镇上开开眼界、长长见识,这样才算与大溪河结识了。虽然每次都要步行往返30里的路程,但因为集镇上有松软可口的油炸馍、香喷喷的五香瓜子,以及桂林米粉、苏桥米豆腐等美食可以浅尝,偶尔遇上长辈“开恩”,也可以奢侈一次,到圩尾的狭长的新华书店里买上一两本价格几毛钱、梦寐以求的《敌后武工队》《岳飞》之类的连环画,这是彼时最让我开心的事了。
老圩在大溪河东侧,每次去赶圩都必须做好“足”上功夫,先风尘仆仆地步行15里路来到大溪河边名叫“渡船头”的小村庄旁的小码头,再乘船渡过大溪河,然后上了岸再步行十来分钟的田间小路才能到得圩上。想必,这大溪河畔的小村“渡船头”的名字就是由此而来了。
未曾到过圩场之前,我满脑子装的都是我们山边的小村庄:村前静止如镜的大水库,村后纤细文弱的小山沟,以及村庄四周纵横交错的金色的稻田。我们小孩的快乐世界,无非是夏天扑进水库里嬉戏玩水钓鱼摸螺蛳,秋季时跑到土岭上放牛采摘野果捉迷藏,何时见过这般水面宽阔、深不可测的大河。于是,坐渡船赶圩便成了我童年时期好奇而又渴望的一件事了。
大溪河将全镇9个村委分隔在河的两岸,两岸群众要到对岸走亲访友、春插秋割、买卖农产品等等,都要乘坐渡船才能完成。如今时间逝去已久远,记忆也逐渐变得模糊,只记得横渡大溪河的渡船是一艘铁皮船,一根粗大结实的钢缆绳从低矮的空中横跨河面,两头分别牢牢拴在两岸两棵树干粗壮的大树上,缆绳上套着一个已经被磨得油光发亮的木头夹子,这是摆渡人专门用来“拉”渡船前行的工具。小时候,觉得很神奇,摆渡人站在船头,吼一嗓子“坐稳了,开船喽”,话音未落,只见他双脚前蹬,身子稍往后倾,双手紧握木夹子往后用力一拉,满载客人的渡船便轻轻离岸,尖形的船头便与清澈的河水撞击出雪白的浪花,随着“哗啦哗啦”河水与船体的撞击声,船就平稳轻松向对岸前进。
有人的地方总有故事。从人们上船到船靠对岸,其间不过短短数分钟,在迎来送往的渡船上,男人们的粗犷打诨、女人们的家长里短、小孩儿的打闹哭笑……每一天里,大溪河上的渡船都会迎来四面八方的乘客,又把乘客送向了四面八方。在这些满是泥土气息的浓浓乡音里,便演绎了一个又一个或喜或忧或趣的故事。
记得有一次,渡船正行进到河中间的时候,忽然人群中传出一声妇女的尖叫:“我的孩子掉河里啦!”声音急切,霎时间船上就炸了锅,小孩子都掉进水里了,这还了得!当众人七嘴八舌、手忙脚乱弄清楚事情原委后,才得知原来这名妇女脱下沾了泥巴的鞋子,扶着船帮探身用河水来洗,却不小心失手把鞋子掉到河里被水冲走了,情急之下大声呼喊求助。在苏桥“官语”中,“鞋”与“孩”同音,故而闹出了个啼笑皆非的笑话,让人虚惊一场。
我喜欢赶圩,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趁在渡船头码头候船的间隙,可以开心又好奇地欣赏一番大溪河竹排上的鸬鹚捕鱼。十来只鸬鹚整齐地排列在竹排的一侧,如同站岗放哨的哨兵。渔人则端坐于竹排上的小板凳上,手上拿着竹篙,眼一眨也不眨,死死地盯着清澈轻缓的河面,水面但凡有些许动静,定然逃不过渔人和鸬鹚犀利的眼睛。此时,渔人便会挥舞长长的竹篙,将鸬鹚统统撵下竹排,而鸬鹚则如离弦之箭一般“扑通”“扑通”扑向水面、钻入水中,河面上就激起一个一个涟漪。过了好一会儿,也许是两分钟,也许更久吧,一只只鸬鹚才又从水里面冒出来,争先恐后地游近并跳上渔船,渔人则一一抓住鸬鹚的脖子,把一条条鱼儿从鸬鹚鼓鼓囊囊的脖中挤出来,扔进鱼篓里,然后又把鸬鹚拋进水里。如此反复多次,直到渔人叼起一支香烟,满意地吐出一圈圈烟雾,这时鸬鹚才有休息的机会。这样的场景在童年的我们眼里看来甚是有趣,直到现在还深深地烙在我的记忆深处。
童年时,我对大溪河的印象仅停留于大溪河可以游泳、洗衣服、灌溉农作物等等,到了读初中尤其是恋上了写作后,大溪河在我的心中就成了一条文艺之河。逢星期六或星期天,我会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或者步行来到大溪河大桥上,倚着桥栏,凝望宽阔清澈奔流的大溪河水,寻找灵感,涤荡心灵。
斗转星移,时光飞逝,苏桥的变化日新月异。大溪河大桥横跨东西两岸,人们赶圩或走亲访友或买卖往来再也不用挤渡船了,渡船也渐渐退出了历史的舞台。群众出行方式已经从最初的步行,到骑自行车,到开摩托车,及至驾驶小汽车,从大溪河上面的大桥上疾驰而过。后来,不管是读书时代还是参加了工作,只要回到老家,我都要到大溪河桥上走一走,或凭栏远望,看一江河水滔滔向东流。此时,才发现,原来一直奔流不息、无私养育我们世代成长的大溪河水,竟是如此温柔可爱,这般美丽动人。歌曲《我的祖国》中有一句唱词“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想用在对大溪河的描写应该也是可以的吧。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清澈的大溪河,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苏桥人,这里人杰地灵、人才辈出,涌现出了清朝状元张建勋、“榜眼及第”于建章、“文武奇才”张其鍠等历史上有名的人物,以及上世纪80年代末的全国劳模骆友生。
近些年来,随着桂林经济技术开发区在苏桥成立,大批企业入驻,为苏桥带来了大量的劳动就业机会,造就了一批“工厂上班、田里劳作”的“两栖”农民以及完全“洗脚上岸”的“农民蓝领”,大量外来务工人员融入了经开区。随着时代进步,大溪河的功能与作用也发挥得淋漓尽致,河岸建起了自来水厂,满足园区企业的生活、生产用水。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很多的人与事早已如流星般从生命中划过,而唯有大溪河会时不时在我的脑海中、睡梦中闪现,挥之不去,抹之又来。
今晚我又想你了,我心心念念的大溪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