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家洪深与桂林的“三度情缘”
桂林日报
2025年03月03日
□本报记者 张苑
图①:洪深 (资料照片)
图②:位于桂林七星区临江路的新中国剧社桂林驻地旧址纪念墙。1942年,洪深曾在桂林为新中国剧社排演《再会吧,香港!》等具有影响力的话剧。记者张苑 摄
图③:位于桂林象鼻山公园门口的国防艺术社桂林驻地旧址纪念墙。洪深在桂林时曾被国防艺术社聘为名誉导演,并为该社排演了《夜光杯》等话剧。 记者张苑 摄
钟情戏剧的“先锋战士”
洪深从小酷爱戏剧,学生时代就多次参加戏剧演出。1912年,他考入清华学校实科就读,其间,积极参与校园戏剧创作、演出活动。
1915年,他写了第一个有对白的剧本《卖梨人》,接着又创作了《贫民悲剧》,从此走上戏剧创作的道路。
1916年,洪深赴美国留学,先学陶瓷工程,后来专攻戏剧。1922年春,洪深回国,开始了他在中国戏剧史上和电影史上光辉的战斗历程。回国后,洪深除了先后在复旦大学、暨南大学任教外,主要还从事戏剧和电影编导工作。
1930年3月2日,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在上海成立,洪深成为最早的会员之一。8月,他又加入了中国左翼剧团联盟,从事进步的文化活动。从1930年至1932年,洪深相继写出了反映江南农村农民生活与斗争的农村三部曲:《五奎桥》《香稻米》《青龙潭》,具有强烈的反帝反封建意义。
1936年6月,洪深与夏衍等人创办了《光明》半月刊,使之成为国防戏剧的主要阵地。为了反抗国民党当局对抗日戏剧演出的禁令,洪深联合戏剧界进步人士起草发表了《中国戏剧界为争取演剧自由宣言》,获得广泛的支持。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激起了人民大众抗日的浪潮。当天下午,正在洪深住所开会的上海剧作者协会成员本来是要讨论关于筹备改组协会、扩大组织、剧本上演税和首演权、五大剧团秋季联合公演的剧目等问题。当后到的人带来了“卢沟桥事变”的消息后,全体与会者情绪异常激动,在会议讨论的过程中,原“剧联”组织部部长于伶提出:“建议大家集体写一个剧本,尽快演出……”于伶的提议得到了与会者的一致赞成。
7月15日,上海剧作者协会在卡尔登剧院开会时,夏衍提出,扩大组织,将其更名为“中国剧作者协会”,同北平、广州、南京、武汉方面联系,动员全国剧作者参加。在这次会议上,通过一项决议,由“协会”会同上海的会员集体创作一部连续剧《保卫卢沟桥》。紧接着,7月20日,署名“中国剧作者协会集体创作”的剧本《保卫卢沟桥》定稿。全剧由3个连续的独幕剧组成。当时,上海文艺界的抗战热情空前高涨,各电影厂和话剧团的主要演职员近百人投入《保卫卢沟桥》的演出工作,导演工作的难度可想而知。因此,洪深与导演团成天跟演职员待在一起,讲剧情、练插曲、布灯光,忙得废寝忘食、昏天黑地。
8月7日,在卢沟桥事变一个月后,《保卫卢沟桥》正式上演,每天日夜两场,场场客满,戏院门口几乎每天都是人山人海。
三次到桂林,撒播戏剧“火种”
1937年后,随着日本侵华战争全面爆发,广州、武汉相继沦陷,随着政治、文化中心的大转移,桂林成为重要的“战时要地”。一大批文化名人相继来到桂林,这里的抗战文化运动盛况空前。作为戏剧名家的洪深也投入到桂林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中。
洪深第一次到桂林是1937年4月。当时他率中山大学文化考察团一行10人抵桂。在桂林4天的时间里,考察团一行游览了桂林山水名胜,被美丽的景色深深吸引,戏剧创作的灵感在心里萌发。之后,洪深还应广西大学邀请,在桂林初中礼堂做了题为《在今日的中国从事戏剧工作的人应该做些什么?》的报告,这场报告吸引了许多戏剧爱好者前来聆听,现场座无虚席。五路军总政训处国防剧社(简称“国艺社”)也邀请洪深演讲,演讲的题目是《关于中国戏剧将应以如何的姿态开展及其表演艺术》。在精彩的演讲之后,洪深被国艺社聘为名誉导演。此外,在桂林时,洪深应广西戏剧改进会之邀,在乐群社观看了桂剧。他认真观看,对桂剧表演大加赞赏并提出了不少改进意见。
虽然与桂林的第一次“相遇”,仅有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但洪深却与桂林文化结下了不解之缘。于是,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洪深第二次到桂林是1939年的1月。当时洪深应国防艺术社之邀,在桂作短暂停留,为该社导演话剧《夜光杯》。这次,参加了国艺社召开的剧务会议,发现剧组人员拖拖拉拉,有的人迟到达半小时,他一言不发,只长叹一声,掉头而去。会后,社长带领剧组人员去向洪深先生道歉,他声色俱厉地说:“演戏就是打仗,无纪律不行!”从此,剧组全体演职人员严肃认真地在洪深的指导下进行排练,他对每个角色的动作、台词、表情都要求极严,一点也不马虎。《夜光杯》是一出以反汉奸为题材的剧本,当时正是反汪锄奸的时期,这个剧本的演出是适宜的。在排练的过程中,洪深将剧情略加删改,减少了原剧存在的一些缺点。由于时间紧,在洪深和国艺社成员的共同努力下,花了不到一个星期时间就把这部戏排演完毕。该戏连演七晚,场场爆满。
当时担任国艺社社长的李文钊这样说:“《夜光杯》在这样短促的时间,这样紧张的工作,只有洪先生的精神,洪先生的手法,洪先生的魄力,才能使这戏有把握的演出。我们很感谢他工作的热忱和诲人不倦的精神。”
洪深第三次到桂林是1942年的2月,他利用寒假专程从广东坪石来到桂林,住在榕湖边的一家旅社,为新中国剧社排戏。在桂林,洪深遇到田汉,这是他俩自三厅撤退以后的第一次会面,两人都在为新中国剧社尽力,经商量决定第一个戏排李健吾写的《黄花》。这个戏以香港为背景,写一个舞女在抗战中的命运,戏排得差不多了,服装道具布景也制作好了,恰好这时文艺界一些同行,夏衍、司徒慧敏、金山、郁风、蔡楚生等由香港脱险归来,于2月5日到达桂林。田汉、洪深遇到老友,谈论了许多香港沦陷前后的故事,并请香港回来的朋友看《黄花》一剧的总排,看了之后,大家觉得剧本和当时的形势格格不入,与广大观众的所思、所求完全脱节。这时,洪深站起来激动地说:“我建议《黄花》不要排了,也不要演了。我们突击赶写一个新的剧本来演。我们人这么多,怕什么?保证误不了原定的演出日期。”于是,临时决定改由田汉、洪深、夏衍三人以香港的现实题材为背景,集体创作一个剧本,定名为《再会吧,香港!》。
经过加班加点地写剧本、排练,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再会吧,香港!》即将上演。但是就在开演的当天,国民党当局却突然派人传令禁演该剧。面对已经买了票且坐满剧场的观众,洪深义愤填膺道:“同志们,这部剧只不过表达了中国人民对日本帝国主义的愤怒,及要求抗战、希望民主的真切心情。现在当局突然不让演了。我们对当局出尔反尔的行为表示抗议,但在这民族战争的紧张阶段,我们又不能不服从政府,只能忍痛遵令停演。门口已经准备好了退票的钱,大家请按秩序退票,不愿退票的,将来解禁上演时,票子依然有效!”
洪深正气凛然、不卑不亢的讲话,让观众们十分感动。不少观众高声喊道:“我们不退票,我们要看戏!”绝大多数的观众把戏票撕了,以不退票来表示对剧社的支持,也是对禁演的强烈抗议。这一次,特别是洪深的浩然正气给桂林的百姓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值得欣慰的是,经过一番周折,《再会吧,香港!》改名为《风雨归舟》,几个月后终于在桂林与观众见面了。
桂林文化界即兴联句遥祝洪深50寿辰
1942年3月,由于中山大学已经开学,洪深辞别桂林的同仁回广州继续从事教书工作。
洪深离开桂林后,桂林的文化界同仁,以及普通百姓十分想念他。
1942年除夕,在桂林的田汉、欧阳予倩收到消息,说这一天是洪深先生50寿辰,于是决定在桂林的文化界人士在广西省立艺术馆聚会,为洪深送去遥远的祝福。因为时间匆忙,又是临时通知,只到了杜宣、孟超、许之乔、姚展等19人。开会前,诗人柳亚子诗兴大发,在一张宣纸上写了一首诗:“剧国文场获霸才,洪郎五十气能恢,巴山此日开筵未?愿献漓江作酒杯!”并题为:“洪浅哉五十初度,遥祝一首即寄渝都,时十二月三十一日也。”柳亚子的诗引来了其他在场文化人士的兴趣,大家诗兴大发。会后,大家决定再联一首寄赠洪深,以表达对这位戏剧大师的敬意。即兴联句如下:
洪深一代才,(端木蕻良)
才大如江淮。(柳亚子)
照人以肝胆,(宋云彬)
叱咤生风雷。(田汉)
名成不怕死,(萨空了)
艺逐蔷薇开。(田汉)
啄食香稻米,桃花劫后灰。(端木蕻良)
五奎桥畔柳,(孟超)
多年媳妇哀。(周钢鸣)
离离寄生草,仆仆京华街。(端木蕻良)
铁板录红泪,醉梦图悲怀。(田汉)
犹有包得行,妙笔脱旧胎。(柳亚子)
压岁钱多少?海棠花之魁。(安娥)
黄白又丹青,妍媸巧安排。(郁风)
世事如棋局,慷慨共徘徊。(欧阳予倩)
风雨压归舟,把舵不可歪。(熊佛西)
今日为君寿,美酒红香腮。(向秋)
心如飞将军,遐龄祝浅哉。(叶仲寅)
这首祝寿诗由到会者即兴联句,诗中嵌入了一些洪深的剧作名称,如《香稻米》《劫后桃花》《五奎桥》《寄生草》《醉梦图》《包得行》《压岁钱》《黄白丹青》《风雨归舟》《飞将军》等,全诗妙趣横生,浑然一体。同时,这也表达了大家对洪深的认可和美好的祝愿。
洪深是集编剧、导演、表演于一身的全才,更是著名的爱国民主人士。他能讲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从20世纪30年代起便经常接待外国访华的友好人士,有时也担任翻译。1944年1月,美国著名剧评家华思来华访问,在演讲会上介绍美国戏剧近况。活动由郭沫若主持,洪深负责口译。洪深的工作十分出彩,他的翻译通俗易懂、明白准确,得到郭沫若称赞。新中国成立后,洪深将精力放在中外文化交流事业上。他曾多次接待外国友人访华,也曾多次带队出国交流访问,为推动中国与其他国家的文化交流作出了卓越贡献。1955年8月,洪深病逝。同日,《洛杉矶时报》刊登讣告缅怀这位中国的戏剧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