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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光的褶皱里,寻找一纸慢

桂林日报      2025年02月23日     
  □罗高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诗人木心笔下的《从前慢》,总会在某个午后叩响现代人的心门。那些泛黄的信纸与褪色的墨迹,仿佛时光长河中的星子,在记忆深处明明灭灭。
  整理旧物,当我从檀木匣中取出珍藏的书信时,阳光正斜斜地穿过窗棂,将宣纸上的蝇头小楷镀上一层金边。邮戳上的日期定格在2001年的春天,信封里飘落的玉兰花瓣已薄如蝉翼,却仍能嗅到二十年前的芬芳。书信,记录着我的梦想;文字,镌刻着我的青春。
  从前的人懂得在时光里酿酒。一封信的旅程要经过选笺、浸墨、润笔的郑重其事,要经历“山一程,水一程”的漫长跋涉。千禧之年,我就读师范的生活,夜晚的宿舍,大家会在熄灯后打着手电写信,笔尖摩挲信纸的沙沙声与夏夜虫鸣此起彼伏。等待回信的日子里,连路过传达室都要放慢脚步。这种充满仪式感的期待,让每个平凡的日子都生长出诗意的触角。正如《长物志》所言:“笔墨精良,人生至乐”,书信往来的过程,本就是对生命的郑重书写。
  如今,当5G信号覆盖珠峰之巅,即时通信让地球变成村落,我们却在光速中遗失了某种珍贵的东西。微信对话框里跳跃的字符,终究替代不了信纸上晕染的墨痕。那些需要等待的时光,恰似普洱茶的陈化,让情感在岁月里沉淀出醇厚的层次。就像苏东坡与佛印禅师“夜航船”式的书信往来,尺牍之间既有禅机交锋,又见明月清风。今人虽能视频对话,却再难体会“闲敲棋子落灯花”的古典心境。
  在这个被算法与数字洪流重塑的新时代,或许我们更需要守护某种“慢”的智慧。在景德镇,制瓷匠人们依然沿用着世代相传的手工技艺,历经数十道繁琐工序,方能烧制出温润如玉、历经千年而不朽的青花瓷。这份对传统的近乎苛刻的坚守,正是对当下这个瞬息万变、追求速成的时代的一种深情而坚韧的反抗。有人在巴黎发起“慢邮件运动”,用鹅毛笔在羊皮纸上抄写《小王子》;成都的年轻人重拾花笺,在宽窄巷子的茶馆里举办书信雅集。这些星星点点的努力,如同古老文明的基因密码,在钢铁森林里悄然萌发新芽。
  拆开最后一封来自千禧年的信,信纸边缘已微微卷曲。意气风发的少年们在信中说要“骑着单车去秦岭看日出”,字迹力透纸背。那个最终没有成行的约定,此刻却成了时光琥珀里最动人的标本。或许我们不必苛责时代的步履匆匆,但总该在某个角落保留木心所说的“车、马、邮件都慢”的时空。就像父辈有事需联络时还会托人捎信件或亲临。他们会说:“电子屏幕装不下心事,有些话还是要交给纸墨。”
  暮色渐浓时,我将书信重新收进檀木匣。窗外的玉兰树在晚风中沙沙作响,恍惚间与二十年前的树影重叠。那些在光阴里走散的人,那些未写完的信,都成了时光长卷上的钤印。在这个可以瞬间抵达彼岸的时代,也许我们更需要学会在某个清晨铺开信笺,让心事顺着笔尖慢慢流淌——毕竟有些温度,唯有慢火才能煨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