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2024年12月14日

　　□韦莎妮娜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七岁的时候，因为嗜甜，又敷衍刷牙，于是收获了一颗龋齿和老父亲嘴里念叨的“金句”。在牙疼水精准滴落龋齿的瞬间，痛去如抽丝，这让幼年的我喜极而泣，连声称赞：“这是当今神药！”
　　龋齿修补好后，已经三十多年没有牙疼过的我，逐渐忘了牙疼的滋味。直到有一天，大牙突然间酸软，舌头轻挨一下，都像撼动了牙的根基。坐立不安之间，想起了莎士比亚喜剧《无事生非》中的台词：“从没有哪个哲学家能忍受牙疼的苦痛。”还真是，牙疼阵阵钻心，让人无法专注精神，也没办法控制住脾气。
　　往返于牙科诊所成了我一段时间里的主题。有一天，看着操作台上的瓶瓶罐罐，我突然想起了杜甫的一首诗《寄赞上人》。
　　唐肃宗乾元二年（759年）秋，四十七岁的杜甫开始寻养老之地。在天水西枝村，杜甫偶遇了老朋友赞公和尚，两人相谈甚欢。听说杜甫要找一处向阳暖和的地方搭建自己的草堂，赞公和尚欣然陪同。然而直到日暮已西，两人都没找到如意的地方，只好回去休息。晚上，杜甫和老朋友点燃松明灯，烹茶品茗，回首过去，畅聊一整晚直到东方既白。
　　没过几天，不死心的他又听说西枝村的西边有个山谷，那里长满了杉树和漆树，正午时阳光颇为和暖，土壤也很肥沃，种什么都能丰收。杜甫为此很心动，于是修书一封，邀请老友继续同去看房。什么时候动身呢？“当期塞雨干，宿昔齿疾瘳”，意思就是等雨停路干、老牙痛病好了以后。
　　杜甫关于牙疼的诗句并不多，这一句是很直白地点出了牙疼，并且说是老毛病。
　　古代并没有系统科学的护牙流程。人们嚼嚼丁香，涂涂药粉，用茶水漱漱口，就已经了不得了。牙刷的普及要到宋代以后，并且牙刷的形制也很粗糙。光是看到坚硬的猪鬃，就让人牙关一紧了。
　　回到唐代，那时候大家还在“晨嚼杨柳枝”，牙齿的清洁力度可想而知。所以不光是杜甫，好多诗人都是一边捂着牙，一边写诗。比如白居易，牙疼在床上躺了三天，让妻婢端茶倒水服侍之余不忘写诗：“头痛牙疼三日卧，妻看煎药婢来扶。”杜甫的牙疼虽然没那么要紧，但也很妨碍他大开吃戒。毕竟根据史料，这位诗圣对美食有着浓厚的兴趣。他最喜欢的是槐叶冷淘（槐树叶做的凉面）鱼脍和成都的美酒，这些食物都是助长龋齿的一把好手。
　　没办法好好护齿，牙齿掉落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杜甫也深感自己年老力衰，力不从心的时刻越来越多。唐永泰元年（765年），五十三岁的杜甫开始掉牙，他开始追忆自己生机勃勃的过去，并写道：“男儿生无所成头皓白，牙齿欲落真可惜”（《莫相疑行》）。而这首诗的创作地点，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杜甫草堂。他还是没能像自己在诗里畅想的那样，在西枝村的阳光十足的西谷置办房屋，和赞公和尚“柴荆具茶茗，径路通林丘。与子成二老，来往亦风流”。现实是，杜甫在瑟瑟秋风倒灌的茅屋里，写下了脍炙人口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五年后，杜甫死于湘江的一条小舟上。这下，他彻底不必再受牙疼老毛病的折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