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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鳞

桂林日报      2024年11月02日     
  □蒙祥吉

  我的三表姐夫在龙胜三门镇一个叫下花的地方经营一家水电站,闲来他喜欢到电站附近的河里打鱼。鱼不大,一般二指宽,小的一指,大的也不过三指。一时吃不完,表姐夫把鱼清理干净,烘干装好,待上桂林时分给我们。
  那鱼的味道极美。煮的时候先隔水把鱼稍微蒸一下,炒半碗黄豆备用。接着把适量姜丝、一个西红柿、几个青红参半的小米椒下锅爆炒。等西红柿软烂,放一点盐、生抽,将鱼和黄豆一起下锅,加一罐啤酒焖。三五分钟后,看汤汁快收了,拌点青蒜起锅。煮好的鱼轻轻一剔,骨肉分离。夹块鱼肉到嘴里轻嚼,弹牙,干鱼的浓香中有股回甘的清甜,炒黄豆的醇厚和啤酒汁的绵柔像胶原蛋白,有点黏唇。简单来说,一个字:绝!
  有道是,吃饱了就喜欢想别的。吃了几次干鱼后,我竟然想知道是什么样的水养出它们的美味来。正在这时候,准确地说是今年暑假,表姐夫在他的朋友圈里发了一条视频:他那微胖的儿子像一条白鳍豚似的在打鱼的河里串来串去,粼粼的水波折射着太阳的光打到水底和小胖子的身上,像极了舞厅里忽闪忽闪的灯光。
  被困在38.5摄氏度高温的钢筋水泥丛林里的我实在忍不住了,请了两天假,拉上自己的儿子便往他们的电站赶去。当天早上出发,下午才到。从电站望去,小河在下方百十米处,两三拨人已在水里“躺漂”或在河边烧烤,诱得我心里猫抓似的。春宵金贵,夏日也不能浪费。我怂恿两个小孩子和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河边,表姐夫在后面一边追赶一边呼喊着什么,可我已听不清楚了。
  及至河边,我三步并作两步,想象着以“鲨鱼跃顶”的姿势入水,然后一口气潜它个五分钟。然而事实有点出入,当第一脚踏进水里时,我就浑身一哆嗦——这水太凉了。可是入水的趋势已成,第二步惯性地跨出去,万万没想到的是会一脚踩空,两只手为了保持身体平衡不自觉张开,就这样“鲨鱼跃顶”变成了“蛤蟆跳塘”。
  由于入水前没做好闭气准备,河水从鼻腔灌入,辣得鼻孔里的细胞应激反应,自动关闭了呼吸系统。嘴巴也狠狠地喝了一口水,喉咙怕把更多的水呛到肺里紧紧封闭,有那么一阵子,我连呼吸都困难。缓了很久,总算把气顺过来。表姐夫看到我的狼狈样,责怪说:“我在后面一路追一路喊,你就是听不见。莫看这水一眼望到底,但是蛮深的。”
  我翻了个白眼表示知道了,然后四下观察了周围的景致。此处高山耸峙,说四面环山也不是不可以,反正目之所及都是杂木丛生的青山。一条清流从山的夹缝中来,又从夹缝中去。这段河流在一处长滩的下面,应是发大水时,山洪从滩上汹涌而下,冲出了一个头部深尾部浅的水潭。河岸一边陡,岩石裸露;一边平缓,沙滩很干净,适合小孩子玩。河水看起来清浅,但水里河床落差大,我因不清水情所以栽了跟斗。至于具体水深,以我不方便透露的身高,直立在深水中并把两只手举起来,指尖依然没有露出水面。
  这里的水很清。再次下水时,我戴了潜水镜,还拿了一把鱼枪准备打鱼。在水里睁开眼,眼前一片澄澈,我吃过的那种鱼时而两三条排着队悠闲地逆水而来,时而倏然散开,箭也似的向四周射去。还有一种叫巴石鱼,它们贴在石头上一动不动,不仔细看不好发现,感觉如果没被惊扰的话,它们可以在一个地方待上一天。当时,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子穿着紧身泳衣也在水里游着,她们舒展双臂,挺胸收腹翘臀,葱白似的大腿紧绷着,小脚有节奏地缩张,卷起一串串气泡,腿上疏疏细细的汗毛,随着水流的波动微微颤抖,像极了传说中的美人鱼——还不止一条。
  有鱼如此,我慈悲起来,只顾潜水忘记了开枪。只可惜,最是佳人留不住,不知不觉太阳下了山,气温降下来,水越发地冷,美女一伙收拾东西准备走了。两个小孩被表姐叫回去,我则有点悻悻然地爬到岸边的岩石上休息。表姐夫以为我游累了,并不在意,看河里没了人,他取来一床网撒下,说是要为晚餐加道菜。
  忙完这些,表姐夫也坐到岩石上,与我讲起眼前这条河来。他说这条河叫花江河,源头在花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深处,那里生长着国家一级保护植物银杉。花江河的水质很好,刚出山里水温偏低,养出的鱼最好吃。除了普通的小鱼,江的上游还有野生娃娃鱼,当年他与上游的水电站进行业务交流和巡渠时,曾亲眼见过。“有十来斤,用手就可以直接抓。”表姐夫说。不过随着国家环保管理越来越严,核心保护区内的水电站都被炸了,他也没有机会再去。至于那条被他抓过的娃娃鱼后来怎么样了,由于年代久远,没有细问。
  一边吹着习习的江风一边听表姐夫讲故事,加上我这身缺乏锻炼的皮囊短时间玩得过头,导致肌肉有些酸痛起来,眼皮也越来越重。在眼皮张与不张及现实与梦境的过渡过程中,我感觉两岸青山一晃一晃地长高,墨蓝色的天空则越来越低,像压在山顶一样。天幕中几颗摇摇欲坠的星星与几只萤火虫纠缠在一起,彻底迷糊了我的视线,并把我引到好像是王母娘娘开蟠桃宴的宫殿,又像是贾宝玉梦游的太虚幻境。萤火虫变成使者,一路导引,我无法抗拒一路跟随。直到临门一脚,我忽然想到了贾宝玉后面犯的事,下意识地顿了顿,借故问使者:“这是去哪?”使者没有回答,耳边却传来表姐夫浑浊的声音:“收网回家。”
  我的灵魂被吓了一跳,赶紧附体,身体也尴尬地翻向一侧,差点掉到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