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偶拾
桂林日报
2024年01月07日
□周游
寒冷的日子,我像鹪鹩一样寻找可栖之枝……
迷颩没腾的,我走进了扬州个园。这里植有各种各样的竹子,有斑竹、紫竹、苦竹、晏竹、龟鳖竹、罗汉竹、慈孝竹、茶秆竹、玉镶金竹、金镶玉竹、黄皮刚竹、黄槽刚竹……还有一些我不知名的竹子,无不翠扑人面,顿生寒意。整个园子以宜雨轩为中心,别具匠心地构筑了四季可观的山色。徘徊在个园,我目不暇接,惊艳淡冶而如笑的春山,体会苍翠而如滴的夏山,欣赏明净而如妆的秋山,最终面对惨淡而如睡的冬山……尽管“春夏秋冬半日间”(邓永清《访个园》),但是丛竹翳路,我不敢驻足。诚然,它们看似超然,不屑一顾于世俗的纷争,纵然季节更替也改变不了它们的颜色,但是假山围墙限制了它们生存发展的空间,始终无法逃脱,难免盘根错节,难免无风而涛,难免明争暗斗。那就是命运,我没有权力改变它们,我只能选择离开这个令我寒心的地方……
出了个园,我在街头小酒馆浮一大白,直奔荷花池。荷花池四季皆美,春有“小荷才露尖尖角”(杨万里《小池》),夏有“映日荷花别样红”(杨万里《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秋有“留得残荷听雨声”(李商隐《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衮》),而今“收尽莲歌冷碧塘”(王镃《败荷》)。其实,无论荷叶田田、莲花亭亭抑或凋零,它们无不拼命地营养莲藕,直至干枯。满池的枯梗残叶虽不能再以红花绿叶令人赏心悦目,却彰显着它们的孤傲自信。它们不负光阴,不虚此生,默默地贡献出生命的全部意义。容颜老去,而留在诗行里,落在丹青上,定格在一帧一帧影像之中的圣洁和婀娜,有谁会忘记呢?冬荷也不孤独,它有银杏、黄杨、梅花、刺柏、松树、榆树、槐树陪伴,有无数的鸟儿为它歌唱,还有我,还有风儿。而我年近花甲,学无所成,业无所就,愧对冬荷……
天已向晚,我便打车回归。路过镇国寺,我想下车访佛。走进寺门,我感觉这里安静得不食人间烟火,回头看见牌坊上面镌刻着“来此为甚”四个金色的大字。是谁在问?我也自问:我不信佛,来此为甚?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我这样忧伤,也许是永恒的乡愁。时间已经黄昏,风儿选择了昏迷,我选择了一个人在甓社湖畔散步,看见一丛连着一丛、一片连着一片的芦苇。苇叶已黄,芦花已白,俨然人到暮年。至此,我蓦然记起帕斯卡尔那段脍炙人口的名言:“人只不过是一根苇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因而,我们全部的尊严就在于思想。”(《思想录》)一阵风来,几只小鸟从芦苇丛飞出,芦花悠然飘飞。没有谁可以左右风向,芦花的命运注定随风飘逝,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不问东西南北,顺其自然,该破土的时候就破土,该拔节的时候就拔节,该扬花的时候就扬花,该牺牲的时候就牺牲,只要生活过葱茏过潇洒过,作为生命,就足够了。
迎风站在芦苇丛中,华发飞扬起来,犹如芦花,我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