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环水绕太平村
桂林日报
2023年11月14日

图①:守护村庄的千年古樟。

图②:祠堂内造型别致的石雕柱础。

图③:古老的戏台,多少人间悲欢在此上演。

图④:秦氏宗祠正门。

图⑤:村中的街道完整保留着过去的商铺。
□本报记者胡晓诗 文/摄
太平村,一座始建于南宋绍兴年间的古村落,地处灵川县潮田乡东北部,是一个风景如名字一样美好的地方:村落北部、西部紧靠群山,东南相对较为开阔,潮田河从村南穿流而过,形成山环水绕之势;村中有千年古樟树,又有明清时期的民居、祠堂、街巷、水井、石桥、碑刻等遗存。在这里,河流和村落“交汇”,既能让人品鉴古村新韵,又能感受文脉悠悠。太平村缘何能入选第一批中国传统村落名单,日前,记者走进古村寻找到了答案。
镌刻在千年古樟里的文明年轮
记者在太平村委会副主任秦连四的带领下,见到了太平村的标志性景观——一棵已有1000年树龄的古樟树。
有道是“无樟村不古”。在桂林的乡村,通常都能看到屹立于村口的大樟树,如村子的地标一般。有人说,是因为“樟”与“昌”读音有点相似,代表着古人希望家族昌盛的美好愿望。
古樟树在桂林地区并不鲜见,但太平村的古樟树却有着“桂林第一树”的美誉。资料显示,此树高20米,胸径314厘米,冠幅43.5米,“树干要十多个人才抱得过来。”秦连四说道。只见古樟挺拔高俊,庞大的树冠远远望去像顶皇冠,高贵而帅气,周围还环绕着数棵100-250年树龄的古樟树,形成了一片壮观的樟树林。其中一棵已有100年的樟树虽已枯萎凋零,但在其一旁,一棵小樟树仅用数年时间便已长成一人高,枝条萌动着簇簇新翠,给人一份生命不息的感动。
秦连四告诉记者,古树现在所在的地方原为河滩,在过去,村民需要乘小船到对岸耕种,便打下一个木桩用以系船。千年流转,木桩长成了参天古树,河滩也变了模样,成了村民的安家之地。后人据此将新建成的桥命名为“樟舟桥”,让古樟的故事一直流传下去。
据介绍,太平村村民90%以上为秦姓,先祖于元朝初年从山东迁至今址,聚落成村,成为如今潮田乡比较大的一个村庄,秦氏后人也如古樟一样,开枝散叶,代代相传。
太平村原名砖头村,关于这个地名来由,民间还有个美丽却又曲折的传说。相传,这里住着一对夫妻,丈夫外出劳作久未回家,最后传来的是丈夫不幸遇难的消息。失去了依靠,刚刚生下一个小男孩的妻子只好回到娘家。临走前,妻子用草木灰捂盖在火塘里燃烧的一堆火。一星期后,妻子难舍旧情,回到了曾经的家,只见火塘里依旧燃烧着红色火焰,说明这里是块风水宝地,于是她便转头回来,就此定居。此后,转头村也在村民的口口相传中,变成了砖头村,直到20世纪50年代改名为太平村。
宗祠戏台上演百年人间沧桑
“我们村能入选中国传统村落,一个是因为古樟树,另一个就是秦氏宗祠了。”秦连四向记者介绍。
秦氏宗祠就在古树的不远处。祠堂临街一面墙上镶嵌着友好邻村活田村于1991年祝贺太平村安装自来水的石碑,上书“为善必昌”四个大字。另一面的墙边立着一块刻于民国元年(1912年)的“众建戏台碑记”,上面罗列了捐资银两的个人和友好村屯,“这上面还刻有秦氏宗谱,我爸是‘景’字辈,我就是‘连’字辈。”秦连四指着碑上的刻字说道。
原来,祠堂的内部还藏有一座戏台。踏入其中,戏台就在头上,到访者不论个子高矮,都会下意识地低头,生怕被戏台楼板碰了头,“这在告诉我们,不论取得怎样的社会地位,都要对祖先怀有敬畏之心。”
宗祠是祭祖的神圣场所,族人一般都会竭尽财力,使用上好的木料和石料来建造。因此,所建戏楼也多用材考究、建制别致。
资料显示,祠堂坐西向东,包括大门、前厅、中庭、大殿四个主要部分,砖木结构,青砖墙体,抬梁式木构梁架,小青瓦硬山顶。马头墙顶端飞檐翘角,巍峨挺立,上面彩绘的或龙或凤、飞禽走兽栩栩如生。前厅为倒座的戏台,为上下三层的砖木结构,台前木雕戏曲人物故事及动物花鸟图案,精雕细刻,工艺精美。部分木雕于“破四旧”时被毁。
置身这座古建筑,一种恢宏大气之感扑面而来。从木雕上依稀可辨的轮廓中,仍能感受得到戏台曾经的富丽堂皇。走上戏台,只见演区、藻井、后场、厢房、左右看楼、戏坪等区域一应俱全。戏台上方的八角藻井层层错落,并绘有八卦图案。据了解,藻井是中国建筑在室内装饰上的重要造型手段之一,戏台上的藻井在无扩音器时代还能起到共鸣的音效作用。
此时,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台上锣鼓喧天,丝竹盈耳,在演员的功夫唱腔中,一个个波澜壮阔、忠孝节义的故事不断上演;台下其乐融融,喝彩不断,全族长幼与祖先同乐,感知宗族的荣耀与血脉的联结。戏台是乡村文化的剪影,更是一方文化的展台,在润物无声中影响着人们的思想,成为文化教化之地。
“直到七八十年代,我们村都有一个戏班子,像我爸就是唱戏的,每家每户都有一两个懂唱的,那时他们条件艰苦,到处卖票唱戏,还到过熊村那边去。”秦连四说道,过去人们没有别的娱乐方式,所以看戏听戏的人非常多,现在好玩好看的东西太多了,唱戏也走向了没落。
在大殿,也就是祭祀的祠堂门口,立有一块“众建祠堂碑记”石碑,从上面刻着“大清嘉庆十三年戊辰岁孟夏月”的字样可知,祠堂最早建于1808年,也就是说,先有祠堂近100年之后,才有了戏台。
步入祠堂大厅,只见五柱高耸,跟古戏台一样,所有粗大的杉木柱子下面,都垫着高高的石雕柱础,而建成之初的柱子远比现在看到的更为粗大,秦连四介绍,“柱子原先最开始是八棱角,然后改为四方形,最后改为圆形,所以说这个木头已经刨去了很多层。”
“这些门还可以拆卸,打通内外,扩大使用面积。”走出祠堂,秦连四还向记者介绍了大门处的隔扇门,其为方格样式,古朴典雅,它是空间的“分割线”与“联结者”,引导人们穿“门”“堂”而过,层层递进,产生深远而没有穷尽的感受,不仅具有“隔而不断”的特色,同时还具有装饰美观功能。
现在,祠堂仍是村民办理婚丧寿喜等事件的重要场所,古戏台还在发挥文化阵地的重要作用。4月20日,桂林市桂剧团在此登台,《十八相送》《拾玉镯》《打金枝》等桂剧剧目接连上演。一场戏、一方戏台、一声唱段,温暖了过来人的岁月,也必将有更多新时代文艺作品在古戏台上拨动人们的心弦。
走出秦氏宗祠,继续向村中走去,漫步在修整一新的青石板路上,古老的商铺沿街而立,耳畔仿佛听到了昔日老街的喧嚣,轻抚着被历史浸润的雕梁画栋、青砖灰瓦,随意推开一扇院门,便是昔日的深宅大院,旧时光正透过老花窗,与你不期而遇。
杨二说说
没说的,清凉
灵川潮田乡的太平村是处妙地,背靠大山,前有河流,住在这种背山面水的地方,感觉一定不错。尤其是村里的那棵老樟树,和环绕在老樟树旁的数棵大小樟树,传承有序的样子,生生不息,更是让人感慨。人生不过百,再厉害也就多个几年十把年,在千年樟树前,再多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再多的执着和坚守,似乎也只是一瞬间的挣扎,皆为过眼云烟。
这棵老樟树,胸径过三米,已经活了上千年,依然枝繁叶茂,冠幅覆盖四十多米,枝干虬劲,丝毫不显老态。这让二哥很是好奇,这老樟树,深植于地下的根系,盘根错节,又得覆盖多大的范围呢?与老樟树扎根地底的底蕴相比,人类就显得太轻浮了。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对吧?人生在世,宛如浮萍,如能像老樟树这样能扎根一地,坐看水涨水落,笑对云卷云舒,谁又想四处奔波,颠沛流离呢?起码二哥现在是喜欢静静地待着,远离喧嚣,在水穷处看风起云涌的。
二哥喜水,也爱山,但如果山水间没有绿树,这心里的感觉也是要差上很多的。一些年前,去安徽某地访友,其时近冬,从一个县到另一个县,沿途一片肃杀,树不见几棵不算,那有草的地方也是一片枯黄。要不是接二哥的兄弟说晚上已在县城安排好了酒局,二哥当时被一团悲凉浓浓包裹挤压的感觉,和患上抑郁症没什么两样。见二哥情绪低落,那兄弟解释说,这一片地方,大树基本上无存,当年大炼钢铁时幸存的,“文革”时也被砍了,所以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让二哥想起了之前参观的另外一个兄弟承包的两千亩山地,种了快十年,长势最好的松树,也就跟二哥的手臂差不多粗细。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古人诚不我欺啊。但因此,这黯然的情绪就更加浓烈了,恨不得马上飞回桂林,在老爹老妈家楼后的那几棵大樟树的庇护下,呼朋唤友,好好地喝上几杯米粉酒,打上几把字牌。那几棵老樟树,百年未必有,但至少比二哥年纪大不少,算起来,半百之上,可能还得加个二三十年。
在这一点上,身为桂林人是幸福的。现在一眼望过去,以乡下来说,不论是什么季节,不管走到哪里,哪里不是绿树成荫,郁郁葱葱?那浓郁的生机,绝对不是合肥下边几个县城的苍黄能比的,哪怕他们的经济总量要大很多。在城区——当然,二哥说的是老城区——也普遍有半个世纪树龄的行道树,有樟树,有榕树,也有桂花树,浓荫蔽天,让人通体凉快的同时,也心生喜悦。如你所知,现在的太阳是比以前毒了很多,能把皮肤晒出火辣辣的痛感,但在这样的树下行走或者发呆,暑躁尽消时,你再去看桂林的山水,完全就是一种不同的感觉。二哥现在不喜欢往外地跑,尤其是外地的大城市,在马路边少见能遮天蔽日的大树,可能就是最主要的原因——除非这个城市路边有大树成荫的景象,并且还有二哥相熟的新交故知,能喝上两杯,互相倾诉一下家长里短和思念的衷肠,不然二哥是根本提不起任何兴致的。
不过,桂林也不是一直都这样的。
曾经看过一些桂林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老照片,即便是漓江两岸,看到的也大多是山石嶙峋,高大的树木则极为罕见,完全不像今天的郁郁葱葱那么让人欣喜。但这些照片既然能拍下来,应该也多是游人能及之处,再偏僻点的地方又是什么样的景况呢?
这个二哥也不好说。不过,据一位老哥考证,明清时期的湘桂走廊,沿官道和水路,普遍种植的是松树。这些松树,动不动就有几十围,比太平村的老樟树还大。明代岳和声曾沿湘桂官道翻山越岭入粤西,说是从全州过来走了有五里路,大概在楚越边界,“乔松千章列路傍,大可四十围,小不下二十围,高可二十丈许”。一围通常指一个成人张开两手的长度,就按小的二十围算,那也是二十个人才能合抱的大小。这是什么概念?哪怕这里的围度指的是树冠的覆盖范围,那也不可小觑。当然,古人个子小一点,手短一点,并且对长度的概念模糊一些,文人雅士又喜欢夸张一点,但据老哥所列不同时期古人关于这些松树的描述,即使再夸张,那应该也是一路遮天蔽日的样子。
清朝诗人单捷有过描写全州西延道古松的诗句:“悬崖瀑布流千仞,当路古松大十围。说与乡人浑不信,满身常带白云归。”这写的不像是全州,倒像是天境瑶台了。
现在这样巨松漫道的景象是看不到了,二哥深感遗憾,但几千年来,时局更迭,百姓流离,繁华尽处皆云烟,这是人类的命数。也是这个原因吧,现在桂林的古村里,还能看到十围的老樟树,海洋乡那一大片地区还能看到几百年的银杏,桂林的老城区的道路边,还能有在空中拥抱的榕树、樟树,抑或个头矮一点但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桂花树,二哥还是感到十分的幸运。
总结起来,大概就是二哥想对外地游客说的一句话:来桂林,如果你感受不到清凉,那你就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