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鞭子
桂林日报
2023年06月23日
□李振杰
再过几天就是父亲的生日了。可是,父亲已离开我们一年多了。
怀念起父亲,首先跳入脑海的,却是我6岁那年的一顿鞭打。
上个世纪70年代,我和弟弟在村里上幼儿园。幼儿园旁边是供村里人饮用的一口古井。那个夏季的一天,我带着弟弟逃出幼儿园,在古井的洗刷池里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冷水澡。不知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我们一回到家,迎接我的就是父亲的严惩。我依然清楚地记得,父亲顺手从一捆柴火上扯下一根小树枝。每抽到我身上一次,我就不由自主地跳一下,疼得哇哇哭。
那是父亲第一次打我,也是父亲唯一一次打我。许是忌惮父亲的鞭子,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调皮捣蛋。
第二年,我从老宅转入到了村里的小学。从那时起,父亲开始为我买书。父亲不知从哪里带回许多旧书,记得其中有一本繁体字的《长风速记术》,就连父亲自己,也不能完全认识那些字。又过了很多年我才明白,父亲是想鞭策我多识字,多读书,长大以后做一名记者——多年以后,我确实做了几年记者,在县里的报社。
父亲是个赤脚医生,收入靠村里“统筹”,不高且不稳定。但即便如此,父亲仍不遗余力地满足我看书的欲望。我小时的连环画是村里小朋友中最多的,保存最好的时候有130多本。我和弟弟找了个木箱,整整装了满满的一箱,还用毛笔在箱子上写了“书箱”两个字。这一箱书,是我和弟弟在小朋友里骄傲的资本。
后来,家里增添了妹妹,但不久后弟弟不幸早早离世。
父亲一生俭朴,对自己近乎苛刻。在家里干农活,中午回家,下饭的“菜”经常就是一块小小的豆腐乳,日子过得很清苦。但在我们读书求学这件事上,父亲一直毫不吝啬。我和妹妹都是当时同龄人中,少数读完初中的那部分人。当时书钱学费并不高,但就是那点费用,对农村家庭也是一个难题。每当开学前,父亲便带我到自家的山场上砍伐林木来卖,然后拿来交学费。至今我还记得有一次因天气原因,林木没能按时弄下山,我去村里的木材加工厂借钱交学费的情景。
直到1990年我师范毕业工作后,父亲还穿着多年的补巴衣服,弄得我在别人面前很不好意思。我们提议要为他买,他总是严厉地拒绝。父亲一个人,家里的外债也是直到妹妹毕业后才陆续还完。妹妹毕业后,考取录用上岗的消息传来,我们一家是喜极而泣。
中年以后,父亲开始抽烟,抽的都是一两块钱一斤的烟丝。即便后来家里的生活日渐好起来,父亲仍不愿意买一包几块钱的盒装烟来抽。但他可以把一年的积蓄全部分给孙子孙女们买书、读书。
父亲已经离开我们,但我不时想起父亲。想起父亲在上个世纪70年代那个夏日给我的那一场鞭雨。如今回首往昔,我不禁感慨:虽然父亲只用鞭子抽打过我身体一次,但却用行动鞭策了我一辈子。
愿父亲生日快乐,在天堂里永远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