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一本书的缘分
桂林日报
作者:
新闻 时间:2024年10月20日 来源:桂林日报
□乐川
七月底一个雨后的黄昏,我坐在校园里的石凳上,偶遇了一群搬家的蚂蚁。
蚂蚁队伍不算大,稀稀拉拉地从一个花圃里钻出来,爬下花圃的外壁,穿过那些铺着的砖,经过我的面前。地面有点潮湿,蚂蚁们就在这潮湿的地面,爬过一片片和它们相比起来体积很大的落叶、一小条一小条枯枝,仿佛人们爬过一座座高山,穿过一条条河流。它们有的扛着白色的东西,有的空着手,在那里穿梭着,忙碌着,匆匆地走,偶尔好像走岔了道,忽而又转弯,找回它们应该走的路。在路上相遇了,用头上的触须碰碰头,然后继续前行。
我被它们迷住了。我盯着其中一只蚂蚁看。那是一只体形稍大的蚁,它扛着一个白色的东西,体积有它自身那么大,以至于好像是高举着那白色的东西在走。那白色的物体也像一只蚂蚁,中间微微内凹,又像一只细小的白色葫芦,可能是处于卵和幼虫过渡时期的一只蚂蚁吧。我丢了一根小小的树枝在它的前方,它被骚扰了一下,尝试了几次,绕着树枝的边缘过去了,又找到了队伍的路线。
有一阵我走了神,不知那只蚂蚁跑到哪里去了。我循着那条线路找去,它已经走过了两三米,顺着一棵细小的树苗,爬上去,过渡到一张石凳。爬过石凳,沿着一棵大树的根须向树上爬去,弯弯绕绕地走在皴裂的、起伏不平的树皮上,爬到我的头顶上方,到了一个分杈处,消失在沉降的夜色里。
它们究竟去了哪里?它们为什么要费那么大的劲,到一个看起来那么遥远的地方去呢?它们是不是也像人类一样,因为某种原因,出于某种目的,携带着家人,甚至族人、村人,离开自己的家乡,背负着沉重的行囊,翻山越岭,亦不惧远涉重洋,去到了一个陌生的远方?
我觉得我对它们一无所知,对所有的动物也一样。住在南方,就在我们的身边,地底下、草丛间、墙壁上、树林里、天空中,有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动物。但我对它们知之甚少,许多我连名字也叫不出来,遑论它们的生活习性了。它们到底与我们这些会说话、会制造工具、会思想的所谓高等动物有什么联系?我觉得,我太浅薄了,如果我能看过一些有关动物的书就好了。
缘分就是这样奇怪,这本书很快就走进了我的生活。八月初的一天,在衡阳的一间民宿,被大雨堵在屋里,只能透过落地窗,看花圃里那些在雨中摇曳着、静默着的绿叶红花。百无聊赖之际,我注意到了客厅书架上主人遗留的许多书,其中就有一本《昆虫记》——蓝色的封面,下方的绘画里,大大的牵牛花和绿植中间,有蝎子、蜜蜂、蝴蝶、瓢虫等小动物。封面的风格很像我曾经买过的《静静的顿河》。我一看,果然是同一出版社出版的书。书里的第一篇文章的题目就是《红蚂蚁》。我赶忙在里面寻找那天看到的蚂蚁搬家的原因。里面记录了许多种昆虫的习性。而蚂蚁,作者法布尔说,它们的视觉很差,它们能准确地找到大部队的线路,靠的是它们灵敏的嗅觉。至于它们扛着的东西,我这才知道,也许本来就是它们自己的,也可能是刚缴获的战利品——或许它们刚经历了一场血腥的厮杀,结果它们赢了。
其实对《昆虫记》这本书的名字,我并不陌生。它是教材编印出版社配套推荐给初中生的课外阅读书目之一。大概那时我是一位不称职的老师吧,我没看。我以为它是一本纯粹的学术研究类的书,刻板,可读性不强。我不要做动物学家,我为什么要读这样一本无趣的书呢?及至在衡阳的民宿里,翻看到里面的内容,才推翻了我的猜想,原来一种兴趣爱好、一种近似学术研究的生活,也可以用精彩的、文学的笔触写下来。它不必取阅于任何人,只要觉得有趣,你只管去写就好了;与此同时又可以把它写成一种有趣的生活。
当天晚上,我就在网上下单买了一本一模一样的书。回到茶城,书也到了,妻子说,家里不是有两本吗?原来我的懒惰,让我一直错过了近在眼前的它。
看了书,我才知道近期我写的几篇关于小动物的文章是那么的浅薄。比如写蝉,法布尔不仅研究了蝉的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还写了它如何产卵,幼虫如何钻到地下,又如何回到地面。书里还写到让小孙女跟踪观察小昆虫什么时候路过,写到了早一百年前欧洲人怎么吃蝉的幼虫等一些趣事。而我只能寥寥几笔,匆匆忙忙带过我本来不熟悉的它们。
我不知道法布尔在塞拉利昂的36年是怎么度过的,如同我对身边的小动物的生活一无所知一样。36年里,他如何做到整天沉浸在蚂蚁、蜜蜂、螳螂、蝉这些小动物的世界里,自得其乐,还写下了那么多有趣的文字,硬生生用超自己一生中三分之一的时光,用自己的兴趣和爱好,把一个小小的荒石园变成旷世的、有着浓郁的普罗旺斯风情的植物园。我自忖我是写不出一部伟大的作品的,我从来没有长时间地专注于某一件事情。我甚至还因为自己的无知和先入为主,差点错过了阅读一部名著的乐趣。
原来,别人向你推荐一本书、介绍一个人,总是有他的道理的。如果你肯去接触,去进一步了解,说不定你会因此找到一种新的乐趣,走进一种新的生活,甚至达到一个新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