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2025年04月16日

■莫喜生 文/摄
　　桂林市临桂区下高寨村依山傍水，周边竹木茂密。虽家住义江河边，但下高寨人没有撒网捕鱼，不乱伐林木，数百年来，编打草席。编打草席是他们的主要收入，小到学龄儿童，大到须发老者皆堪称草席高手。
　　怀着浓厚的兴趣，笔者慕名前往下高寨村，体验即将消失的民俗工艺，感受与其相关的奇闻趣事。

　　天地良缘：草席与新婚习俗
　　在桂北，草席的民俗故事数不胜数，但流传最广最久的，莫过于其在新婚喜庆时的习俗。
　　旧时，不论达官贵人或平民百姓，办婚事置嫁妆，预定新草席必不可少，平时千难万苦，节省这样那样，但婚宴时，男女两亲家都要送新人一床像样的草席。
　　首先，双方长辈请先生为新人择定佳期，然后为其定制草席。规格和价钱可商定，但草席制作要求和材料选用一点也不含糊。与匠人洽谈成功，打红包，交定金，师傅择吉日编织。为赶佳期，往往起早贪黑，使出浑身解数。编打新婚用的草席，专挑品相好、粗细匀净、质地坚韧、光洁无霉点的席草；新草席两端不露出草头草尾和黄麻。佳期渐到，男方择吉日将草席“请回”。
　　是日，鞭炮齐鸣，鼓乐喧天，送亲者口袋兜红包，扛着系有红绸缎的草席在送亲队伍前头，雄赳赳气昂昂，其状同凯旋的将士无异。到郎婿家，“接亲奶”接过草席后郑重其事地抬着进新房，为小夫妻铺新床；草席才铺床上，新郎立马跃上，在四周用脚踩踏草席。不明事理的客人们一头雾水，其寓意，一是在乡村降不住内人的男子，要被村里人耻笑，入洞房之前如此这番，表示本人是绝对的男子汉，不患“妻管严”；二是不管今后历经什么坎坷，一家人都四平八稳，安然过日。

　　全民参与：草席编织盛景
　　新中国成立初期，两江镇干群和师生把其作为集体经济的创收门路，在社会广而告之。
　　两江中学距下高寨千米之遥。上世纪50年代，学校把课堂开办到农田里，师生们在农场里种席草和黄麻，然后晾晒席草，把黄麻洗刮干净，在校园里编打草席；同时开展大规模编打草席的，还有十多公里外的花岭小学和茶洞小学。唧唧复唧唧，一时间在偌大的校园里举目所望，一片忙碌。
　　制作草席，无需太多技术，讲究配合和默契，心不在焉者有可能会伤着脸部和手臂。编打草席的席架，高两米五，宽三米，方正结实；作业时或夫妻两人，或父子母子，或兄弟姐妹，一人递送长长的席草，一人则坐在席架旁，手握席扣上下压打，否则日后上市的草席就不结实不匀称，卖不出好价钱。
　　为推广草席工艺，有数千年历史的两江镇曾成立草席厂。工人来自街上个体户和附近村民，但厂长和技术人员则是由下高寨村人担任。说起那段历史，今年70多岁的下高寨村民周业禧心里依然充满骄傲和自豪。
　　近年，周业禧已随晚辈搬到镇上安度晚年，但喜欢劳作的他，仍然和老伴回到三四里路外的村里，种席草种黄麻。闲暇之余，席架旁夫锤妇打，一来消磨时光，二来算是重温日渐生疏的草席制作。

　　面临瓶颈：草席产业现状
　　过去，农家小孩都有尿床的习惯，但婴幼儿睡在草席上尿床，不会受凉，因为尿液通过草席能快速渗透散发，醒来草席依然干干爽爽；三伏的酷暑季节，躺在草席上的老人和小孩，其腰背和皮肤也不会生痱子过敏。
　　“下高寨村全姓周，其先祖从义江上游的大埠头村搬迁出来，祖辈都会编打草席。”个子略显单瘦，但人却健谈的周业禧说，“每年秋天到农历十二月，各地商贩都驱车到村里收购草席。在桂林市和柳州市，或附近融安县、融水县都有我们的草席售卖点；也有不少外国游客常光顾下高寨村，感受草席制作。但传统草席生产，却不是很好。”
　　耗时多，盈利小，是传统草席面临的第一关。在下高寨走访，笔者了解到：种植席草，须选用常年流水不断，土质越深越滥的水田，在沙泥或土质较浅的农田里，席草会倒伏。一床草席的成品过程，最初是种席草黄麻，后转田间管理，八九月份收割、分剥、晾晒，然后把晒干的席草存放仓库，最后编织成产品。比较辛苦耗费时间和体力的，要数收割、分剥、晾晒。农户们起早贪黑，头顶烈日，把席草从没过大腿的泥田中收割回来，几天之内将其晒干、捆好，存放到仓库，一家人忙得连吃饭喝水都要在田间地头。编打一床草席，共需要四个工日，刨除各种开支每床草席所剩盈利不多。
　　年轻人外出淘金，传统工艺后继无人。日复一日，传统手工编打草席，枯燥无味；而到外面打工挣钱，比编打草席来得快，来得多。所以，现在的下高寨村，坚守在高高的席架旁，从事古老的民间传统工艺的，除了老人妇女以外，就是小孩——而小孩仅仅打下手而已，很难看到青壮年了。
　　机械化设备冲击，是传统草席工艺的桎梏。由于机械设备的推广和应用，高产量的竹席、毛毯、麻将席、席梦思、电热毯等，把草席推向深渊。
　　传统草席制作工时长，人力多。相比之下，机械设备编织草席一次可上8至10支席草，制作一床草席全程只需要25分钟。而传统方式制作，只能慢慢地一根一根地上席草。曾到浙江参观过现代化草席工艺的周业禧，忧心忡忡。
　　他告诉笔者：“曾经主宰过千家万户的草席，渐行渐远；现在，以传统手工方式编打草席的人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