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2024年12月10日

　　■马亚伟

　　那年我9岁，有一天下午放学回家，发现母亲不在，猜她一定是去小姨家了。我左等右等，还没见母亲回来，便出门去找她。
　　小姨家离我家有五里路，我跟母亲去过几次。暮色苍茫，寒风瑟瑟，我匆匆走在乡间小路上。走着走着，突然间天黑了下来。
　　黑夜突如其来，我四下望望，小小的心里涌起巨大的恐惧。冬天的田野非常空旷，几棵孤独的树也变得影影绰绰。黑沉沉的气氛笼罩着，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一个渺小的我，渺小得跟一只虫子差不多。可是寒夜里连虫声也没有，如同沉寂荒寒之地，不曾有一丝生气为我壮胆引路。路上一个人也没有，风声在耳边呼啸，我的心提了起来，提到了嗓子眼。
　　忽然间一个趔趄，我跌倒在地，这一跌倒让我如坠深渊，觉得一定是一种奇怪莫测的力量把我推倒的。我没有哭，哭给谁看呢？只是越来越恐惧。田野里散落着很多坟茔，白天的时候我都不敢看它们，黑夜里更觉得恐怖无比，似乎随时都可能上演恐怖大片。
　　我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只想赶紧逃离。我都能感觉出来，自己在瑟瑟发抖。面前的路分岔了，黑暗中我辨不清该走哪条。所谓慌不择路，就是头脑已经被惊慌完全控制，没有了判断。我跑起来，一个9岁的孩子，跑在寒夜里，如同一只拼命逃生的兔子，被激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天知道我跑得有多快。可是跑着跑着，我发现迷路了，前方那么陌生。如此跑下去，必定是南辕北辙。如果返回，我不知道怎么逃离那片“恐怖地带”，所以只好不停地跑啊跑，或许跑到地老天荒便可以挣脱恐怖。
　　我浑身是汗，牙齿却在打颤。忽然，我看到前方有微弱的灯光。有灯光的地方就有人，有人的地方就安全了。那个淳朴的年代，一个孩子的认知就是如此简单。我真的跑到了一个村庄，看到一户亮灯的人家。那时家家户户点的都是煤油灯，灯光昏黄微弱。可就是那点光亮，让我陡然振作起来。我进了院门，大喊一声：“有人吗？”一位老奶奶出来了，我顿觉得救了一般，松了口气。那一瞬间，我差点瘫倒在地。那户人家住着一位老奶奶和一位老爷爷，他们听了我的叙述，告诉我走错村子了。后来老爷爷用自行车载着我回了家，父亲和母亲正在疯一般找我，见我安然回家，母亲一把抱住我哭了。
　　9岁那年的寒夜迷途，在我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有人说，很多故事经年之后就会淡化许多，当年觉得惊涛骇浪般的经历，回忆起来觉得不过是生活之海上翻过的小浪花。的确如此。相比后来曲折叵测的经历，我幼时的经历微不足道，但那次寒夜迷途却为我的人生点亮了永远的灯火。走出困境，战胜黑暗，是人的本能。只要你心怀希望，肯于向光而行，就一定能跑出人生的寒夜。
　　后来的日子里，每当我陷入困境之中，便会在暮色中静默于窗前，等待黑暗降临。因为黑暗降临之后，就会有灯火亮起。这个世界上只要还有光亮，人就不会被困。灯火亮起的时候，我的心也明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