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2023年06月09日

■甘武进
　　夏日炎炎，父亲带着一身汗水从田间地头回来了。他放下手中的农具，走到水井边，揭开井盖，拉起绳子，放在水桶里的大西瓜从井底升上来。旁边的水池里，是母亲刚压上来的井水，清澈清凉。母亲将西瓜稍作清洗，拿起菜刀轻轻切下去，西瓜“咔嚓”一声裂成两片了。红瓤，无籽，吸引着我们的眼光，挑逗着大家的味蕾。拿上一块吃上一口，汁多鲜甜，让人每个毛孔都舒畅。
　　这是儿时我家常见的场景。家乡是有名的西瓜之乡。一直以来，村里几乎家家都种植西瓜。少的是在菜园里、后院中栽下几株西瓜苗，多的则在山坡上种植了几十亩几百亩。“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明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每每读到鲁迅的《少年闰土》，儿时夏日西瓜地的故事就会浮现眼前。西瓜成熟时，我和小伙伴们常常去西瓜地里，演绎与闰土类似的故事。
　　西瓜是人们夏天消暑解渴的佳品，自古以来在各地广泛种植。从我记事起，父亲就是种植西瓜的好手。每年夏天，家里那几亩田便成了一片“碧海”，田间地头到处散发着一股西瓜夹杂着泥土的清香。父亲早已在田间地头搭起了上下两层的瓜棚，每天放学回家把书包一扔，先到瓜地转转成了我最大的乐趣。看着满地的西瓜，欢喜不已。我在田间走来走去，寻觅一遍哪个个头最大、哪个长得最好看、哪个长得最快、哪个快成熟了可以吃了……
　　父亲种植的西瓜很甜，卖得也很好，这得益于他的精耕细作。西瓜的甜度，有着许多因素，譬如土质、品种、肥料、人工等等。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西瓜的品质，可以说是靠肥料来保证的。父亲施下农家肥，深耕细作，底气足，加之老把式精心侍弄，水到渠成，西瓜想不甘甜都难。来一个西瓜，我和小伙伴们蹲在树荫下，用拳头砸开，殷红的瓜汁随之流了出来，暑热被撕裂成一条条缝隙。大家拿起一片片西瓜埋头猛啃，清冽与甘甜让暑气渐消，快意非常。
　　我很怀念那种吃法。多年后，超市里西瓜常年都有售卖。买回来尝了，这反季节的西瓜明显少了份渴望与期盼的味道，吃得就是个概念。炎夏西瓜上市时，我常常买上几个。买时，心里充满了期待，放入冰箱，吃时取出切开，皮翠瓤红，吃到嘴里，舌头却不买账了，完全不是过去的那种味道——工业化的规模种植，西瓜已缺少一种与生俱来的甜味；如今我坐在空调房里品尝时，那点甜意又被稀释掉大半，让人兴致大减，吃起来没有趣味。
　　时令的瓜果，是大自然最好的馈赠。汪曾祺在《夏天》中写道：“西瓜以绳络悬之井中，下午剖食，一刀下去，咔嚓有声，凉气四溢，连眼睛都是凉的”。这让我想起父亲，想起多年前他在乡下种的那些西瓜；想起已经离世的母亲，想起她在水井边拿刀切西瓜的样子。母亲切的那块西瓜，咬一口，真的“连眼睛都是凉的”。在这个夏日，我想起这一切，天气也似乎变得不那么炎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