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望月亮升起的夜晚
桂林日报
作者：
新闻 时间:2024年09月17日 来源:桂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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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川
最盼望月亮升起的夜晚，当属中秋之夜了。
记忆里旧时的中秋之夜，最为热闹。在外打工的叔叔们都回来了，买了肉，杀了鸭，酿了豆腐，比平时丰富多了。小孩们的兴趣这一天并不在这些平时也不怎么吃得到的佳肴上，而是叔叔们带回来的大月饼。我们早就吃过八分钱的小果月了，比起五毛钱的大月饼来，实在是差得太远，大的豆蓉软软和和的，大的叉烧香香的，还有肉。我们知道叔叔们每人都带了些回来，一带回来，就不知被奶奶藏到哪里去了。我们有时也会到奶奶那黑黑的屋子里去找，屋子很小，但就是找不到。
只好等月亮出来。月亮出来了，才能吃到大月饼。
大家都在等月亮出来。吃过晚饭，爷爷就把小桌子摆到院子里了。我们知道，月亮出来的时候，叔叔们、外嫁的孃孃们拿回来的大月饼、水果，就会摆到桌子上来，供过了月亮，我们就能吃到月饼了。父亲总会催着我们先去洗澡，我们都不太情愿，万一我们还在洗澡，月亮就出来了呢。奶奶就会给我们讲谚语：“十七杀条鱼，十八杀条鸭，十九熬坛酒。二十一二三，月出半夜干(间)。”我就问：“那十五呢，十五呢？”奶奶说：“十五啊，你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月亮就出来叫你吃月饼啦。”我们只好一改往日的磨蹭，飞快地去洗澡。
待到东方那黑黑的山顶，出现了一条勾勒轮廓的线，线的那一面，渐渐有了一点点光映上天空，黄黄的，微红的，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山顶上那一片云也越来越红，我们知道，月亮就要出来了。终于，月亮冒出来了一点弧线，好像钟里的秒针，抖动着，一点一点地上升。有时候，一片自私的云总要捉弄人似的，飘过来挡住了它，只顾把自己扮得更加漂亮，全然不管我们眼巴巴干着急。
不过，奶奶在我们盯着月亮的时候，就已经把月饼、水果拿出来放到桌子上了，撕掉包装纸的大月饼，就像一个个圆圆的月亮，摆放在一个大盘子里。爷爷则准备了三杯供茶，还有香、纸钱。
月亮终于完完全全地出来了！像一个大银盘，又像一个大大的叉烧月饼。圆圆的，金灿灿的，银光下泻，清辉洒满人间。那些山，那些树的轮廓，都分明起来。别家的笑声，也传到了月色里。一家人就围坐到了桌前。只有那还未成家的最小的叔叔、孃孃，对吃月饼的事不太热心，久久地在自己的房里，选择着漂亮的衣服，或者寻找着平时不太用的花露水，等会的月亮下面，有他们的故事和秘密呢。管他呢。我们十几人坐在那里，大人们在聊天，讲着今年的庄稼，讲着叔叔们带回来的趣事。供了一会月亮，爷爷到院墙下点了香，焚烧了纸钱。我和弟弟妹妹们，就会目不转睛地看着奶奶把大月饼划分成一个一个的小扇形，把苹果切成像小船一样的一小瓣一小瓣。
那是多么美好的夜晚啊。入秋后，晚上已不复炎夏时的燥热，凉爽的风里带着桂花的香味，徐徐吹来，衣服上，鼻子里，都有了桂花的香味，令人舒爽无比。拿着大人们递过来的月饼、苹果，轻轻地咬一口，那就一个甜，甜味到了嘴里，肚里，又化作了脸上开心的笑。大人们并不怎么吃，我们小孩不管那么多，吃了一点又塞一点。大人们，只是聊天，只是笑着看我们开心地吃。我们吃一会，又在院子里吵闹一会，跑着跑着，不时又跑回到桌子边来，捏一点月饼，又跑开去。
我那未成家的叔叔，孃孃，还有村里的小伙、姑娘，这些时候都不知道去哪了。他们一定也在月下，在那轮圆圆的月亮之下，品尝着对方的唇的味道，全然不管那轮圆月，正在窥视着他们。也许，对他们来说，那样的味道，要比月饼的味道好得多吧。
那样的夜晚，总是在不经意间，月亮已升上了天空的正中，带着几片白云，在天空里缓缓地移动着。
如今，月饼已不稀罕了，在中秋前两个月，店里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月饼。只是小孩们不再喜欢吃月饼，也极少有一个家庭十多人一起供月赏月了。但中秋之夜，一样的热闹，在城里，楼顶上，河滩上，到处都是人，供了像盘似的大大的月饼，一边烧烤，烤肉的香味弥漫在城市的上空，在河滩的上空。偶尔也回村里去过中秋，似乎比从前更热闹了，几家人聚在一起，你带些东西，我带些东西，月饼，啤酒，高度酒，烧烤，一样也不缺。只是，有烧烤的夜里，月饼在小孩们的眼里，再也不像我们小时那么甜了，好像月饼只是这个晚上的配角。
也许它本来就是配角。月亮，八月十五之夜那轮明月，才是永恒的主角。这一天，千千万万的人千里万里奔赴另一个地方：游子回到父母的身旁，恋人飞到恋人的身边，一家人一起回到他们的家乡，许多人一起去到河滩之上，让圆月见证他们的聚会。那些不能回乡的，那些不能聚在一起的，也分别等待着明月升起，然后在朋友圈里，在微信群里，拍了不同城市的同一轮明月，隔着万水千山传递着不尽的思念之情。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无论天南地北，中秋之夜，人们都会期待着那轮明月。今时人，古时月，或古时人，今时月，被人们写成了诗篇，变成了车票，或飞越千山的短信。等待月亮升起的心情，深深地印在月亮上，烙在心底。中秋夜里的圆月，总是寄托了这片中华土地上所有人的美好期待与祝福，亘古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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