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儿圆与月儿如
桂林日报
作者:
新闻 时间:2024年09月17日 来源:桂林日报
□张文燕
中秋临近,大大小小的商铺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月饼。一天傍晚,我和父亲一起去幼儿园接我的小侄子,回家路上父亲花七块五毛钱,买了个大大的叉烧月饼,笑眯眯地递给小家伙。不知好歹的小毛孩接过来咬了一口,马上又给递了回去,皱着眉头说:“这个不好吃,爷爷,我要吃冰激凌!”老人诧异地望着孩子,满脸地难以置信。要知道,七块五钱可以买到半斤旱烟叶,够他抽上半个月了。他咬了口月饼含在嘴里,喃喃地说:“这么好吃的月饼,你爸小时要八月十五那一天才吃得到呢,怎么会不好吃哟?”
是啊,我们这一辈人小的时候,能有一个十个头的小月饼吃,就能开心一整天了,这种四个头的大叉烧月饼,平日里是想都不敢想的呀!
那时候,恭城的月饼以“头”记重,所谓“十个头”,意为十个月饼为一斤。除此以外,还有八个头、五个头、四个头几种规格,“头”数越小,饼越贵。当然了,除了重量,做饼的材料也和价钱密切相关。叉烧月饼用的是肉馅,是饼中的“贵族”;豆蓉月饼用的是绿豆馅,价钱会低一档;剩下的豆沙、果月等又次之。一般的家庭日常都舍不得买四个头的月饼来吃,尤其是叉烧。父母常常是买两斤十个头的果月,细细收在柜子里。孩子们傍晚放学回家,大多已饿得饥肠辘辘,可家里还有放牛、拾柴火、捡猪菜、喂鸡、煮饭等事情要他们去帮忙完成,这时候这些十个头的小月饼就派上了用场。它们被递到刚放下书包的孩子手中,那孩子接过月饼,满脸都是笑意,眼里闪着光,往往不等父母开口,已自告奋勇地提出帮干活的意愿,开开心心地一边吃饼一边干活去了。
四个头五个头的月饼,得要等到中秋节供月亮时才摆上桌。那时没有塑料袋,它们通常被包在层层的报纸里,渗出来的油把报纸渗到透明透亮。往供桌上一放,浓浓的饼香直钻到人的心坎里去,说它令人垂涎三尺也丝毫算不上夸张的。
那时候等着吃月饼的孩子,总嫌月亮婆婆来得太迟。母亲说过,要等月亮婆婆吃了团圆饭,收拾好碗筷,才能从山背后走出来。等到她把月亮光洒到我家的天井里,我们就可以供月亮了,供完了才能围坐在桌边细细品尝呢!
我们吃过晚饭,便拿了小板凳,乖乖地坐在天井中间,仰头向上痴痴地望啊望啊!黑沉沉的天空渐渐地亮起来了,瓦檐的影子映到了墙上,拐角处的蜘蛛网现出八卦形的轮廓来。可月亮呢?月亮还是没有升起来呀!弟弟双手托着腮已经问过了无数遍:“月亮婆婆怎么还不来呢?”
这时候的母亲在厨房里,忙着收拾满桌的残羹剩菜,忙着洗洗刷刷——她的关于月亮婆婆要收拾完碗筷才出来的说法只怕便缘于此吧。等到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以后,母亲会烧一大锅开水,放入几片山楂叶,做成我们日常喝的“清茶”。据她所说,清茶配月饼是绝配,又解渴又解腻,月饼吃得再多也不胀气。
月亮终于从山头上露出半边脸来了,黝黑的山顶被镶上了一道金灿灿的光带。母亲说月婆婆是拄着拐杖来的,你看她刚一露脸,三下两下就跳到山头上去了。
做老师的父亲却告诉我们,月亮里住着的是吴刚和嫦娥,嫦娥不是老婆婆,她是美丽的仙子。在月亮里面,吴刚负责砍树,嫦娥负责喂兔子。他还给我们读毛主席的诗: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
只是父亲的故事和诗歌都没有人在意,大家关心的是桌上拆了包装、散发出诱人香味的月饼。供过月亮的大月饼被规规矩矩地均分成四份、六份、八份,散放到盘子里,月婆婆吃过了就轮到我们吃啦!弟弟选了最大的一块,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他小小的嘴巴立刻被胀成了突出的圆球。母亲笑着问他尝没尝到月亮婆婆的口水味道,他呆呆地点了点头又赶紧拼命地摇头,月饼把他噎得说不出话来了!看着他滑稽的样子,一家人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现在的孩子,再没有了我们当年对月饼的渴盼,他们能吃的东西太多了。月亮婆婆什么时候来,来不来,都引不起他们太大的兴趣了。他们更多的是喜欢冰激凌、肯德基这些东西吧?看着爷孙俩互相看不懂的样子,我一时也有些茫然。也许,这就是代沟吧,隔代亲遇到代沟时大多是会落败的。
中秋节那天,小侄子从幼儿园回来,拍着手咿咿呀呀地唱着一首歌:“八月十五月儿明呀,爷爷为我打月饼,月饼圆圆甜又香啊,一块月饼一片情哪!”我又惊又喜地问他:“谁教你唱的呀?”他骄傲地说:“我们园长妈妈教的呀!姑姑你会不会唱?”我微笑着点点头,拍着手和他一起轻轻唱:“爷爷是个老红军哪,爷爷待我亲又亲。我为爷爷唱歌谣哪,献给爷爷一片心哪!”
近代学者施景琛在《中秋词》中写道:“饼儿圆与月儿如,更兆嘉祥食有余。”日子越来越好了,人们吃月饼,更多的是看重它所包含的“团圆、美满”之意。也许,爱不爱吃月饼并不重要,老一辈的歌谣还在新一代人中间流传,真在,情在,真情在,吃传统月饼还是吃冰激凌,都一样幸福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