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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白崇禧的老师,却选择了共产党

——李任仁的家国情怀与时代选择
□本报记者陈静

桂林日报      2025年09月02日     







  图①:李任仁,1960年摄于北京。
  图②:1950年6月14日,毛泽东主席与出席政协第一届全国委员会第二次会议的民主党派人士合影。李任仁(第二排右一)。
  图③:1925年9月10日,李任仁(右一)与白崇禧(中)、刘斐(右二)、李天沛(左)出席中山纪念塔落成典礼。
  图④: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1949年9月出席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体代表合影。李任仁(第二排右二)。
  图⑤:1939年李任仁出席中国青年新闻记者学会桂林战时新闻工作讲习班毕业典礼。
  图⑥:1942年3月29日文化供应社股份有限公司全体人员合影留念。
  图⑦:1966年2月,李任仁携夫人何若真在南宁国际旅行社欢迎李宗仁及夫人郭德洁女士。 
     (本版图片均由李任仁曾孙李平提供)
  在中国近现代史的风云变幻中,有这样一位传奇人物——李任仁。他出生于广西临桂,是白崇禧的启蒙老师,却最终选择了与中国共产党的伟大事业同行;他历经晚清、民国与新中国三个时代,从追随孙中山的革命志士,成长为新中国华侨事务委员会副主席。他游走于桂系高层与进步力量之间,却始终秉持教育救国初心,在乱世中既巧妙周旋保全进步力量,又拒绝权势诱惑,最终以坚定的政治选择见证新中国的诞生与发展。这位被蒋介石三次邀请出山却始终不改其志的广西文人,用一生书写了“不畏权势、不图富贵”的铮铮风骨。他不仅是白崇禧等风云人物的老师,更是历史转折点上光明道路的坚定选择者。
  追随孙中山
  矢志不渝的国共合作先驱

  李任仁(1887—1968),字重毅,广西临桂区(原临桂县)会仙镇塘边村人。他天资聪颖,勤奋好学,1910年毕业于桂林优级师范学堂。他在学生时代,受孙中山先生革命思想影响,并与同盟会员接触,于1911年初秘密加入同盟会,在桂林、平乐等地进行革命宣传活动。辛亥革命后,他在临桂县办学任教,继续宣传孙中山革命思想,传授科学知识。他1921年加入国民党。1921年12月,孙中山率师北伐驻节桂林,时任广西省立第三中学校长的李任仁代表桂林市教育界,邀请孙中山先生出席桂林市教育界的欢迎大会并讲话,李任仁主持欢迎大会并致欢迎辞。
  1924年,孙中山提出“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李任仁衷心拥护。在桂林,他与裴邦焘欢迎共产党员李征凤加入国民党,共同改组县党部。三人当选执行委员后,积极发动群众开展反帝反封建活动,支持北伐,组织工会农会,策划声援“上海惨案”“沙基惨案”大规模游行,并与国民党顽固派展开坚决斗争。1925年,孙中山在北京逝世的消息传来,桂林各界人民沉浸在悲痛之中。时任桂林县知事李任仁怀着沉痛的心情,积极建议在桂林靖江王府独秀峰下修建中山公园、中山纪念馆和中山纪念塔,得到了在桂林的白崇禧、刘斐同意。建筑竣工后,李任仁撰文叙述了中山纪念塔建塔的经过,并将此文刻于纪念塔底座之上,以此纪念。这不仅表达了桂林人民对一代伟人的崇功报德,更重要的是供后人瞻仰、缅怀孙中山先生的革命精神,唤起人们继承中山遗志。
  1927年“四一二”清党时,桂林陷入白色恐怖。县党支部书记李征凤、委员裴邦焘等九人被捕,李任仁多方营救未果,10月14日九同志英勇就义。李任仁自己亦被列黑名单,幸得报信乔装离城方免于难。血雨腥风中他未曾退缩,始终与共产党保持联系与合作,毕生都是中国共产党真诚可靠的朋友。
  革新广西教育
  从师范学堂到创办师专

  李任仁自青年时代便立志投身教育,矢志革新。他早年在家乡反对旧学、倡办新学,历任教员、小学校长、中学校长,并于1931年出任广西省政府教育厅长。面对广西教育落后之局面,他锐意推行教育改革,广泛延揽民主进步人士进入教育厅工作。在他主持下,广西制定了《广西教育改革方案》及《十二条教育施政纲领》,编辑出版《教育论坛》,并引入苏联教育理念,撰文指引本省教育新发展方向,使广西教育焕发新气象。
  任内,他重点推进两项工作:一是大力普及教育与社会教育。鉴于当时基础教育薄弱,他努力增加普及教育经费,兴办民众学校。1932年教育厅颁布《广西省普及民众教育馆办法大纲》,推动各县设立民众教育馆,内设图书室、识字台、展览馆及托儿所等多种机构,方便民众学习。他还创办广西省第二图书馆及省博物馆,广受欢迎。
  二是在桂林雁山创办广西师范专科学校。为培养适应乡村教育改革的新型师资,李任仁于1932年提议设立广西师专,获省政府批准。他亲自筹办,聘请进步教育家杨东莼担任首任校长,并延揽邓初民、薛暮桥、陈望道、夏征农等一批左翼学者和共产党员来校任教。他坚定支持杨东莼推行教育与社会实际相结合的办学方针,引入马列主义、政治经济学、哲学等课程,倡导自由讨论、社会调查和理论联系实际的学风,使学生思想大为开阔,学校充满进步气息。五年间,广西师专培养出大批革命知识分子。
  然而,这些改革举措招致国民党顽固派强烈反对,指责他“赤化广西”。1933年8月,李任仁被迫辞去厅长职务,杨东莼等教师也相继离任。去职之后,他仍尽力举荐进步学者陈此生主持教务,使师专保持进步色彩直至1937年并入广西大学。李任仁曾坚定表示:“厅长可以不干,但教育要改革,人才要培养,反帝反封建的主张我绝不放弃。”充分体现他重气节、薄名位、坚持教育改革的崇高风范。他不愧为广西教育改革的先行者和重要奠基人。
  团结抗战
  文化阵地的坚定支持者

  在“九一八”事变后,李任仁坚定拥护中国共产党提出的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主张,积极呼吁团结抗日。1935年,他与冯玉祥等二十余人在国民党五全大会上联名提出救亡提案;次年参与全国各界救国联合会成立大会,并与沈钧儒等共商国是。在“两广事变”及“西安事变”中,他力主避免内战、一致对外,积极沟通各方,支持和平解决争端。1937年,他参与中共代表张云逸与桂系的抗日会谈,并深表拥护统一战线方针。
  抗战期间,李任仁以广西建设研究会为平台,广泛团结民主人士和进步文化工作者,推动抗日文化传播。该会成为汇聚进步力量、开展救亡活动的重要阵地,其旗下《建设研究》《时论分析》等刊物影响广泛。他积极协助《救亡日报》迁桂复刊,不仅争取官方支持,还慷慨资助并撰稿。1939年,他支持胡愈之创建文化供应社,出版大量进步书籍,成为大后方重要文化基地。同年他出任中苏文化协会广西分会会长,推动中苏友好与文化交流。
  在宪政运动方面,李任仁积极响应延安号召,于1940年发起成立广西宪政协进会,被推选为会长,形成与北方遥相呼应之民主声势,虽遭国民党中央紧急叫停,仍彰显其追求民主的坚定立场。
  他尤为关怀来桂进步文化人士,在“皖南事变”后协助李克农、邹韬奋、夏衍等安全撤离,并让何香凝暂住家中。他多次驳斥诬陷言论,尽力营救被捕进步青年和中共党员。著名学者千家驹后来在《缅怀李重毅先生》一文中深情地说:“凡是到过广西的进步朋友,没有一个不认识重毅先生,没有一个不得到他的关怀。”李任仁以其深厚的义举和坚定的立场,为抗战文化事业和民主运动作出不可磨灭的贡献。
  创建民促
  从秘密会议到民革成立

  抗日战争胜利后,李任仁坚决反对蒋介石的独裁与内战政策,积极投身民主运动。1945年10月,他于桂林龙珠路家中召集陈劭先、陈此生等六人举行秘密会议,签名发起组建“中国国民党民主促进会”,主张推进国民党民主改革、团结反蒋,并内定李济深为会长,计划自两广扩展至全国。1946年3月,该组织于广州正式成立,推举李济深为主席。1948年1月,民促会同三民主义同志联合会等共同成立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实现国民党民主派同蒋介石集团的公开决裂。李任仁虽因在广西未能与会,仍当选中央委员(暂未公开)。
  1949年1月,中国共产党提出以八项条件为基础进行和平谈判。李任仁积极响应,不顾个人安危,凭借与李宗仁、白崇禧的私交多次劝告他们接受中共和平主张,并策动桂系高级官员联名上书呼吁和谈。在军政会议上,他公开驳斥主战派言论,力主和平解放广西。
  与此同时,李任仁与中共地下党保持密切合作。通过其长子李达蹊的中共同学李文澜,他向中共桂林地下组织提供了多项桂系重要军政情报,助力解放进程。1949年7月,他作为民革代表,经中共协助秘密辗转香港、东北抵达北京,出席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次全体会议,参与制定《共同纲领》。他在大会发言中号召桂系人员认清大势、起义投诚,该讲话经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出,在桂系军政界产生广泛影响,直接推动了桂北、桂中及滇黔桂边区多名高级将领率部起义。
  许多起义人员后来表示:“我们选择起义,既是全国大局所趋,也是听了李任仁先生的广播发言,得知他出任广西省人民政府副主席,才放下心来。”李任仁以实际行动为促进广西和平解放及新中国建立作出了重要贡献。
  建设新中国
  从广西实践到国家服务

  新中国成立后,李任仁历任全国政协委员、多届全国人大代表、华侨事务委员会副主任、广西省人民政府副省长等重要职务。尽管职务不断提升,但他始终谦虚谨慎、平易近人,坚持深入基层、实事求是的工作作风。
  在广西工作期间,他特别注重实地调研。1953年兼任全国人民救济总会广西省分会主席时,他不顾年事已高,亲自率工作组深入工厂农村,切实解决群众困难。令人印象深刻的是,26年后,临桂会仙镇的基层干部仍对他当年深入调查的情景记忆犹新,充满感激之情。
  1955年底,李任仁在桂林地区调研时发现临桂县部分乡因过早推行高级农业合作社,导致农民生产积极性下降,出现粮食减产问题,平乐县甚至发生饥荒死亡事件。他坚持向上级反映实情,虽遭到不点名批评,仍坚定表示:“这明明是个严重问题,关系农民生活,我若不讲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怎么对得起党和人民。”事实证明他的坚持是正确的。
  作为全国人大代表,他始终秉持“既要报喜也要报忧”的原则。在1964年第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上,他提出“将北海由广东划归广西”的建议,得到周恩来总理高度重视。1965年北海正式划入广西,如今已成为北部湾经济区的重要城市和旅游胜地。
  李任仁特别重视团结原桂系军政人员,鼓励他们投身新中国建设。1965年李宗仁回国时,他赴北京迎接,并专程到桂林中学(原德智中学旧址)指导准备工作。次年李宗仁夫妇返乡时,他携夫人何若真在南宁热情接待,畅谈家乡变化。
  李任仁毕生践行孙中山先生的爱国进步精神,从青年时代追求真理到新中国成立后致力建设,始终与中国共产党同心同德,为广西发展和民族团结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正如他诗中所写“历史行程总向前”,他坚信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中国必将走向繁荣富强。
  (李任仁曾孙李平对本文提供了大力帮助,不仅补充了大量珍贵的一手家族史料,还协助核实了相关历史细节,特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