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成诗
桂林日报
2025年07月19日
□卢丽婉
上个月,我看屋里那盆绿萝枝叶肆意蔓延,就修剪了一下。母亲看到忙找来玻璃瓶,拾起断枝插好。“用水养着,说不定能活!”她语气里有些怜惜。
起初,我偶尔瞟一眼,心想母亲太天真,断枝怎可能活?可两周后,水里的枝条竟钻出几缕白嫩根须,几日后又鼓出米粒大的青嫩芽苞。它们一点点长大,竟生出小巧卷曲的嫩叶。这清水里的断枝,真活过来了!它们无声立着,像一道明晃晃的宣言:纵使断枝,只要一息尚存,就能扎下新根,昂起头,朝着光,再活一次。
伤痕累累的生命,总是在喘息中谋得新生,就如被生活的负债、遗弃的屈辱重伤的J.K.罗琳。她趁着女儿在婴儿车里安睡的间隙,一双冻僵发红的手抓着笔,在皱巴巴的餐巾纸上飞快写作。一个额头有闪电状伤疤的男孩,一座矗立在悬崖上的魔法城堡……《哈利·波特》从她笔下破土而出。J.K.罗琳说:“苦难像一面镜子,有人被它照得支离破碎,有人却用它打磨出钻石的光。”她以笔为刀,将自己一笔一画雕琢成钻石。
在生命的裂缝里舞动的人,还有舞者廖智。汶川地震时,她失去了深爱的幼女以及自己的双腿。为了再次跳舞,廖智倔强地复健,膝盖以下七厘米的骨头,会一次次撞向冰冷坚硬的地板。血水混着汗水,包着纱布的残肢,很快洇出触目惊心的纹路。她不说话,只是咬着牙,双手死死抠住地面,指节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她用那磨得血肉模糊的膝盖,像一只破茧的蚕,一寸寸地,把自己从地上拱起来。演出在即,她练习甩动两三米长红绸的鼓槌,可每次,身体总是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而后发出沉闷的摔倒声。在经历一次次刻骨铭心的磨炼后,她终于穿上一身红衣,站上了那面巨大的鼓。她用厚厚的绷带紧紧缠绕着残肢,无比决绝地、笔直地舞了起来。她嘶吼出那一声:“四川雄起!”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无论是清水里的断枝,还是困顿中的笔耕者,抑或是废墟上重生的舞者,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诉说:生命中最深刻的诗篇,往往写在裂痕之上。那些看似无法愈合的伤口,终将长出新的根,开出新的花,以一种更加倔强、更加动人的姿态,向阳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