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2025年05月18日

　　□林钊勤

　　深夜的厨房里，我轻轻搅动着锅里的面条。蒸汽氤氲中，我仿佛又看见那个寒冷的冬夜，母亲披着单衣，在昏黄的灯光下为我煮面的身影。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将月光筛成细碎的银粉，落在她微微佝偻的肩头。
　　那是高三的一个深夜，我伏案苦读到凌晨。忽然听见厨房传来细微的响动，抬头望去，只见母亲正在灶台前忙碌。她穿着单薄的睡衣，头发随意地挽着，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夜的宁静。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她将一把挂面轻轻放入，又打了一个荷包蛋。热气腾腾的面端到我面前时，我注意到她的手有些发抖，却还是笑着说：“趁热吃，别凉了。”葱花在汤面上浮沉，像春天苏醒的草芽，而母亲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泛着微光，仿佛落了层薄雪。
　　那时的我，只顾着埋头吃面，未曾留意母亲在寒夜里的守候。直到多年后，当我也有了深夜煮面的习惯，才懂得那一碗面里，盛着多少无声的牵挂。如今每次掀开锅盖，总会想起母亲当年转身收拾灶台的模样，她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像一根细软的棉线，悄悄缝补着岁月的褶皱。
　　父亲的爱，却是另一种味道。记得那年冬天，我发着高烧，浑身滚烫。父亲二话不说，背起我就往医院跑。寒风呼啸着从楼道灌进来，他的背却温暖而坚实。我迷迷糊糊地趴在他背上，听见他急促的喘息声，感受到他稳健的步伐。路灯的光晕在眼前摇晃，父亲棉衣上的樟脑味混着冬夜凛冽的空气，竟成了记忆里最安心的味道。到了医院，他顾不上擦去额头的汗水，忙前忙后地挂号、取药。那一刻，我才发现，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父亲，原来也会如此慌张。他握着缴费单的手微微发抖，却仍用布满老茧的拇指轻轻摩挲我的手背。
　　如今，我也学会了在家人身体不适时，像父亲那样守护在床前。每当这时，总会想起那个冬夜，想起父亲背着我奔跑的身影，想起他额头上晶莹的汗珠。去年深秋陪父亲体检，扶着他上下楼梯时，惊觉他的肩膀竟已这样单薄。曾经能轻松背起我的脊梁，如今在秋风中显出嶙峋的轮廓，像棵褪去叶子的老树。
　　春节，我第一次为父母煮面。母亲坐在餐桌旁，目光温柔地看着我忙碌。父亲依旧沉默，却在我端上面时，轻轻说了句：“和你妈煮的一个味儿。”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亲情就是这样一代代传承的。从母亲那里学来的煮面手艺，从父亲那里继承的担当，都在不知不觉中融入了我的生命。
　　厨房里，面条已经煮好。我学着母亲的样子，打了一个荷包蛋，又撒了些葱花。香气四溢中，我仿佛看见时光的河流静静流淌，将爱的温度一代代传递。这碗面，不仅暖了胃，更暖了心。
　　前些日子整理旧物，翻出初中时的作文本，泛黄的纸页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我的妈妈会变魔术，每天晚上都能变出热腾腾的面条。”哑然失笑间，眼眶却微微发热。那个曾经觉得母亲无所不能的孩子不会想到，所谓的“魔术”，不过是有人甘愿在寒夜里一遍遍起身，用体温焐热冰凉的灶台。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进来，我端起煮好的面，走向餐桌。这一刻，我忽然很想给远方的父母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我煮的面，真的和妈妈煮的一个味儿。
　　亲情就是这样，不需要华丽的辞藻，不需要刻意的表达。它藏在深夜的一碗面里，躲在寒冬的一个背上，融在平凡生活的点点滴滴中。当我们懂得回望，才发现那些看似平常的瞬间，都是生命中最珍贵的馈赠。就像此刻碗中袅袅升起的热气，终究会消散在空气里，但那温暖的气息，早已渗入了血脉，成为支撑我们穿越人生风雨的永恒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