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2025年04月05日

　　□路来森

　　任何事物的发展，都会有一种极致状态。这种极致状态，使事物呈现出一种最佳，一种最美。
　　春天，亦是如此。你若问春天什么时候最好，可能会众说纷纭，而我则执着地认为：春天的最佳状态，应在清明、谷雨之时。
　　这个时候，渐至暮春，春天的煦暖，春天的生机，已然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达。风暖了，日热了，空气中到处涌动着暖融融的气息。无处不在的春日气息，在空中飘荡，在地面涌动，在每一朵花上徜徉，在每一只鸟的翅膀上扇动，在每一个人的一呼一吸间激发出体内一腔婉约的柔情。
　　站立田头，遥望田野，你会发现大地的表面上，已然春草碧绿，春花如星，漫山遍野；你会发现，地面上已经拉起了一些蛛丝，蛛丝细细，阳光下闪烁着银丝一样的光芒。而这些不起眼的游丝，仿佛春天的一根根琴弦，正在弹奏着春天的曲子。
　　“一丛香草足碍人，数尺游丝即横路”，香草、游丝，磕磕绊绊，春美如梦，春情缱绻。
　　然则，清明、谷雨间，最动人的景象，还在于农事。
　　很是怀念从前的农耕。这个时节，每天早饭后，你会看到家家户户男人肩扛犁杖，女人手牵黄牛，他们身后，也许还跟着一条家犬，迤迤然，走出庭院，走向田野。来到田头，插下犁铧，套好黄牛，女人牵牛，男人扶犁，人、牛、犁三者构成一条直线，唯有如此，耕出的土地才平整，才爽直。随着男人一声吆喝，黄牛躬身用力，一张犁便犁土前行。泥土在犁铧上翻卷上涌，不一会儿，便翻卷出明晃晃的一片。伴随而生的，是新翻出的泥土的土腥味。土腥味很浓，但农人却很喜欢。我的父亲耕作时，常常会停下犁杖，抓起一把泥土，放在鼻端用力嗅一下，在手中捻一阵，然后看着泥土从指缝间漏出。于是，他一脸的欣慰，那是一种满足的欣慰，因为从中，他得知了一块土地墒情的美好。
　　耕作累了，就在田头休息。犁依旧插在土地中，黄牛就趴在犁边，不停地反刍，反刍是牛的宿命，或许，它在反刍中，像人一样回忆自己的往事。男人，多数是在抽烟，一支烟吧嗒吧嗒地吸着，烟雾袅袅，散逸在春野中，也散走了身体的疲劳。女人呢，总是闲不住，此时各种各样的野菜俱已长成，她们喜欢四处寻觅，剜采自己喜欢的野菜，带回家，就成了一道美味时鲜。
　　男人在吸烟休息的时候，还没有忘记瞭望四野。此时不止一家在耕田，几乎家家户户都在耕田，通过男人的视野，你会看到田野上到处都是耕田人。
　　俗谚曰：“谷雨前后，栽瓜种豆。”春耕结束，谷雨也就到，是真正开始“载瓜种豆”的时候了。
　　农活忙，多而杂，需全家总动员，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要忙春种。
　　谷子、高粱，需要耧播；花生、大豆，大多是要点播；瓜类、薯类，则需要栽种。耧播的，木耧一张，耧斗内装满种子，驴马拉耧，一人扶耧。耧播开始，扶耧人需要不停地左右摇摆，晃动木耧，以便种子均匀播下。最是那扶耧人左右的摆动，极有韵律感，很有一种“舞”之美。点播的，一般两人，一人刨坑，一人撒种埋窝；刨坑者在前，倒退而行，撒种埋窝者居后，亦步亦趋，两人的配合，是一种默契，也是一种节奏，和谐的节奏，会产生劳动的美感，也会生发劳动的愉悦。种瓜栽薯，刨坑的、浇水的、栽苗的、埋窝的、堆垄的……大人小孩齐上阵，有时甚至会有几组人同时展开，局面有些乱。
　　不过，乱也好，乱出一份热闹，乱出一份热烈，闹哄哄的，感觉这才是春天的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