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2025年03月23日

　　□蒋志富

　　农历三月三，天刚破晓，我就和好友迫不及待地驱车前往灵川县兰田瑶族乡兰田湖畔。这里，坐落着沉淀悠悠岁月的第五批中国传统村落西洲壮寨，29座古朴木楼错落有致，庄严祠堂静静伫立，村里的山歌非遗文化已在此传承100多年。
　　站在村前码头，整个壮寨如诗如画，晨曦轻柔地洒在环绕的青山和兰田湖上。这里是青狮潭水库源头，素有“小西湖”美称。湖面金鳞般的波纹与山间缭绕的云雾轻纱共舞，为西洲壮寨披上朦胧的节日盛装。
　　不多时，小船和竹筏如灵动的鱼在翡翠湖上往来穿梭，一艘扎着彩色球的船上，一位身着绚丽壮锦的阿妹亭亭玉立，像一朵春风里盛开的木棉花。服饰里编织着民族的古老传说。致辞过后，当主持人宣布节目开始，这位眼眸清澈、脉脉含情的阿妹，便轻启朱唇，以清甜的歌声开启这场对歌盛会。“哎——，三月三来好春光，西湖四面百花香。阿妹船头把歌唱，盼个情郎共鸳鸯嘞共鸳鸯。”歌声如欢快的黄鹂飞出幽谷，瞬间点燃湖面气氛，唤醒山水的活力。
　　对面竹筏上，一位身姿矫健的阿哥立刻热情回应。阿哥头戴壮乡特色头巾，腰束斑斓彩带，歌声雄浑嘹亮，带着震撼人心的磅礴力量，在山水间回荡：“哎——，听见阿妹歌声扬，好比蜜蜂见花忙。阿哥心中情意长，愿与阿妹配成双嘞配成双。”
　　接着，又一位阿妹清脆婉转的歌声响起：“哎——，西湖春水绿悠悠，哥若有心把情留。同心协力撑竹筏，共泛清波乐无忧嘞乐无忧。”歌声满含对美好爱情与共同生活的向往，仿若一对恋人撑着竹筏，在湖面上悠然前行，微风拂面，幸福溢于眉眼。码头上阿哥听闻，马上接唱：“哎——，阿妹言语动我心，好比暖阳照山林。千难万险都不怕，与妹携手向前行嘞向前行。”坚定的回应，尽显为爱情无畏艰难险阻的决心。
　　随着对歌的热烈展开，越来越多人加入其中，歌声此起彼伏。这边唱道：“哎——，三月鹧鸪满山游，阿妹下田把秧丢。心想情郎来帮衬，不知阿哥在哪头嘞在哪头。”这歌唱出了劳作时的思念，让人仿佛看到阿妹在田中一边插秧，一边盼情郎出现的模样。那边紧紧接上：“哎——，听见阿妹把秧丢，阿哥放下手中牛。快步如飞田边跑，帮妹插秧解忧愁嘞解忧愁。”歌声展现出阿哥对妹的温暖情谊。紧接着，一个俏皮可爱的阿妹又兴致勃勃地唱起来：“哎——，山上杨梅红彤彤，阿妹提篮去山中。若哥陪妹把果采，酸甜滋味在心中嘞在心中。”歌声融着山间采果的生活情趣，含蓄俏皮地表达希望情郎陪伴自己的小心思，让人忍俊不禁，似乎能看到阿妹脸颊微微泛红，眼中满是期待的模样。不远处的阿哥听到阿妹的歌声，笑着回应：“哎——，听闻阿妹去采红，阿哥脚底生春风。赶忙来到妹身旁，同摘杨梅情意浓嘞情意浓。”阿哥欢快的回应，让人感觉到他一听到阿妹的邀请，就立刻脚底生风，迫不及待奔到阿妹面前的样子，满是对甜蜜邀约的热切期待。
　　又有人唱道：“哎——，豆角开花藤牵藤，邻里之间要相亲。一家有事百家帮，日子过得甜津津嘞甜津津。”这歌以豆角藤蔓相牵作比，道出壮族同胞生活的烟火气。这时，最年长的歌师在一棵树下正摆开歌本，泛黄的纸页记载着百年来的妙对，一个孩童指着“豆角开花藤牵藤”的句子对他发问。老人抚须笑道：“这是说我们壮家人的心要像藤蔓一样紧紧相连。”话音尚未落，远处飘来新编的歌谣：“如今藤蔓连四海，五湖四海一家亲。”
　　这时，一位饱经风霜的年长阿伯，忍不住加入对歌行列，他的歌声带着岁月沉淀：“哎——，三月田中农事多，育秧播种两头忙。邻里互助力量大，不误时节粮满仓嘞粮满仓。”歌儿唱出了农忙时节邻里互助的重要性，让人的思绪飘到广阔的田间地头，仿佛看到人们在田中齐心协力劳作的热闹场景。那边一个年轻俏皮的妹子，脆生生地回应道：“哎——，阿伯说得在理上，互帮互助情谊长。你帮我来我帮你，日子越过越亮堂嘞越亮堂。”歌声充满青春的活力，欢快地对阿伯的观点表示认同，传递出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坚定信心。稍停片刻，有人唱道：“哎——，日落西山鸟归林，阿爸收网进家门。阿妈灶上忙做饭，全家围坐笑盈盈嘞笑盈盈。”短短几句，勾勒出温馨的家庭日常画面。
　　随后，一位嗓音清亮的阿姐满怀深情地唱道：“哎——，各族兄弟聚瑶乡，情如湖水长又长。携手并肩向前走，共筑家园绽光芒嘞绽光芒。”歌声似温暖的春风，吹进每个人的心田。一个身着瑶族服饰的阿哥，立即豪迈地回应：“哎——，壮乡阿姐心意广，民族团结力量强。瑶汉壮来齐奋斗，幸福生活万年长嘞万年长。”这一来一往的歌声，唱出各民族团结一心，共同为建设美好家园而努力奋斗的坚定信念。
　　正午的阳光为这场歌会镀上金边，歌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曲充满浓郁生活气息与深厚民族情感的动人乐章。这乐章，在山水间回荡，与“小西湖”的风声、水声相互交融，构成世间最和谐美妙的旋律。
　　随着盛会的深入，五色糯米饭的清香也漫过歌潮。枫叶染就的紫米、姜黄浸润的金米、红蓝草点染的彩米，在蕉叶上铺开斑斓的祝福。三角粽解开青翠外衣时，白发歌师正将新编的词曲传授给孙辈，孩童稚嫩的跟唱声里，古老的文化脉络悄然延伸。
　　日头西移，余音在峰峦间流转。那些关于爱情、劳作与团结的咏叹，已化作滋养土地的雨露，渗入壮锦的经纬，刻进吊脚楼的榫卯，随着兰田湖的碧波，流向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