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2025年02月16日

　　□徐玉向

　　二十年前的春运，那拥挤喧闹的场景，至今仍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记忆深处。
　　年后，为了生计我无奈背井离乡，奔赴南方打工。天还未破晓，母亲便轻手轻脚地将家中仅存的几个鸡蛋放入锅中。“出门在外，可别亏待自己，饿了就吃鸡蛋。”母亲那疲惫的声音饱含着对我无尽的关切。
　　抵达车站，候车室里早已人潮如涌。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角落里觅得一处容身之所。趁着等车的间隙，我掏出两个鸡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完后，把剩下的两个鸡蛋小心地放回包中。
　　终于登上了火车，那是一辆破旧不堪的绿皮车。车窗上蒙着一层厚厚的污垢，好似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玻璃模糊不清。车厢里的灯光昏黄黯淡，在拥挤的人群中瑟瑟摇曳。过道里站满了人，行李堆积如山，几乎将过道堵得水泄不通。我如同在荆棘丛中艰难穿行，好不容易才在座位上安顿下来。
　　半夜时分，大多数人都已进入梦乡，偶尔传来呼噜声和孩子的啼哭声。我被一阵强烈的饥饿感唤醒，肚子“咕咕”直叫，仿佛在大声抗议。我在包里摸索许久，终于掏出一个鸡蛋，剥开蛋壳咬了一口。鸡蛋早已变凉，好似一块冰冷的石头，但饥饿难耐的我，还是毫不犹豫地勉强咽了下去。这时，坐在我对面的男人瞧见了我手中的鸡蛋，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如饿狼般的渴望，犹豫片刻后，嗫嚅着开口说道：“兄弟，我也饿坏了，你看……”我打量着他破旧不堪的衣服和写满旅途疲惫的脸，毫不犹豫地将另一个鸡蛋递到他手中。
　　他接过鸡蛋一口就塞进嘴里。我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怜悯。然而，没过多久，他的脸色陡然变得煞白，双手紧紧捂住肚子，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他猛地站起身，怒目圆睁，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指着我大声吼道：“你这鸡蛋是不是坏了？我肚子疼得要命，你是不是要害我！”他的声音尖锐而愤怒，如同尖锐的警报声，在狭窄的车厢里回荡，引得周围的乘客纷纷侧目。
　　众人闻声围拢过来，一道道异样的目光让我如芒在背。昏暗的灯光下，他们的表情模糊难辨，但那质疑的眼神却如同一把把利刃，直直刺向我。我顿时慌了神，急忙解释道：“不可能啊，这鸡蛋是我妈早上刚煮的，我刚才还吃了一个。”可他根本不听我解释，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张牙舞爪地大声叫嚷着要我给出说法，还扬言要找乘务员评理。
　　就在我百口莫辩时，旁边一位大姐站了出来。她目光敏锐地看了看那个男人，又瞧了瞧我，眼神中透着冷静与睿智，说道：“小伙子先别着急。这位大哥，你也别忙着怪罪人家，说不定是你自己肠胃不适，吃了凉鸡蛋才肚子疼的。”男人听了，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但嘴里仍嘟囔着：“不可能，肯定是这鸡蛋有问题。”虽说声音小了许多，可语气里的倔强一点没减。
　　这时，乘务员匆匆赶来。了解情况后，乘务员让男人先去卫生间查看一下再说。男人皱着眉，极不情愿地朝卫生间走去，脚步中透着一丝不甘。
　　在等待的过程中，周围的乘客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过了好一会儿，男人脸色苍白地回来了。他的眼神里少了几分愤怒，多了一丝愧疚，像个犯错的孩子般嗫嚅着说：“兄弟，真是对不住啊。我刚去卫生间，发现是自己昨晚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今天肚子本就不舒服，刚才又吃了凉鸡蛋才闹成这样。”说罢，他微微低下头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说道：“你没事就好。”周围的乘客也纷纷松了口气，开始指责男人刚才太过冲动。
　　本以为事情就此平息，可车厢里又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原来是旁边座位上的一对夫妻，正为了一个座位争得面红耳赤。男人怒目圆睁，眼睛里仿佛燃烧着熊熊怒火，手指着女人大声吼道：“你都坐这么久了，到底让不让我坐？”女人则委屈地红了眼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带着哭腔说道：“我身体不舒服，就想多坐会儿，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吗？”
　　就在这时，刚才那位找我麻烦的男人竟然挺身而出，宛如一位英勇的骑士。他走到夫妻二人面前，说道：“都别吵了！大过年的，大家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何必为了一个座位伤了和气呢？”说罢，他转身对那个女人说：“妹子，你要是不舒服，就坐我这儿吧，我站着没事。”女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感激，似乎没想到刚才还在无理取闹的人，此刻竟如此热心。
　　那对夫妻听了他的话，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争吵声渐渐平息。车厢里又恢复了相对的平静。我望着那个男人，心中对他的看法彻底改变。原本以为他是个蛮不讲理的人，没想到他也有善良热心的一面，就像一颗被尘埃暂时遮住光芒的珍珠，最终还是绽放出了耀眼的光彩。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一位外出打工的农民工，为了多挣些钱寄回家，已经连续几年没有回家过年了。而那位大姐，是一名教师，每年都会利用假期去偏远地区支教，帮助那些贫困的孩子，就像一盏明灯照亮孩子们前行的道路。
　　列车的灯光渐渐暗了下去，我闭上双眼，在火车的颠簸中，带着对人性美好的新认知，带着这份温暖与感动，如同躺在温暖的怀抱中，缓缓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