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南门前的大榕树
桂林日报
2025年01月19日
□蒙祥吉
儿子要交给学校的社会实践报告,有一项内容是参观古南门。趁天气好,前几天我带他去打了个卡。
古南门对我来说是故地重游。 2006年底到2020年底,我在阳桥头上了14年的夜班。班前班后,闲时常沿着榕湖北路走到古南门松松筋骨。特别是夏天,来到门前的大榕树下吹吹浓荫过滤过的风,感觉非常惬意。
再次来到大榕树下,算算14年又过了4年,不免感慨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反观大榕树,十多年来似乎没什么变化,巨蟒般的枝条依然弯曲着向外伸展,青筋般暴突的根系紧紧地攥着脚下的泥土,给人以极强的生命力的感觉。
对于一棵参天大树,打量了它的轮廓后,不免会好奇:它多少岁了?明代曹学佺登古南门城楼时也曾以诗发问:“树以何年植?”需要说明一下的是,在曹学佺的年代,古南门不止一棵榕树,而是三棵。比曹学佺晚十多年,明代大旅行家徐霞客曾游历桂林。他的《徐霞客游记》记叙古南门时写道:“其门北向,大树正跨其巅,巨本盘耸而上,虬根分跨而下,昔为唐、宋南门,元时拓城于外,其门久塞,嘉靖乙卯,总阃周于德抉壅闭而通焉。由门南出,前即有水汇为大池。后即门顶,以巨石叠级分东西上,亦有两大榕南向,东西夹之。”徐先生写得仔细,三棵树包括方位都讲得很清楚:其一,大树正跨门巅,巨本盘耸而上,虬根分跨而下;其二与三,两大榕在门南方,东西夹门之。曹学佺问的是“其一”,可惜已不存。另外,门之东那棵也消失了,我们看到的应该是徐霞客讲的西边那棵。
闭着眼睛想想,时光错位300多年,我们和徐霞客以同一姿态徜徉树下,是不是有点“年年岁岁‘榕’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沧桑感?
由于逝者已矣,对于曹学佺的问题,只能移情现存这一棵。2019年,《桂林晚报》曾报道,说是广州市林业和园林科学研究院来做过测算,出具的报告显示大榕树的树龄是516年。专家的说法,自有他们的道理。不过,钩沉于古南门往事的人总会提及南宋刘克庄的一首诗。刘克庄生活于公元1187年至1269年,他于1221年到桂林工作大约一年,并写下诗篇《榕溪阁》:“榕声竹影一溪风,迁客曾来系短篷。我与竹君俱晚出,两榕犹及识涪翁。”“榕溪”就是榕湖;“涪翁”即黄庭坚(号山谷道人,晚号涪翁),北宋著名文学家、书法家。黄庭坚生活于公元1045年至1105年,1103年被指斥幸灾谤国、送往宜州管制,1104年途经桂林并在古南门前系舟逗留。《广西通志》记载,黄庭坚路过桂林,系舟在榕树下,后人为纪念他建了榕溪阁。100多年后,刘克庄来到榕溪阁,徘徊榕树下,出于对黄庭坚的景仰写了这首诗,他在诗中懊悔自己出生得晚了,不像系舟处的那两棵榕树能见到黄庭坚。由于年代久远,榕溪阁已不存,今人在湖边造了条仿古小舟,像是在诉说着黄庭坚的漂泊旅程。有人对照刘诗与徐文就联想,刘克庄写的“两榕”是不是徐霞客见到的“两大榕”呢?如果是,那么大榕树的年龄就不止516岁了。
刘克庄与徐霞客生活的年代相距约400年,中间关于古南门榕树的文字记载有一些,但主要着墨点在门上的那一棵,像刘、徐写到另外两棵的则没有发现。400年时间不短,如有生死,够一棵大树两三个轮回了,不能排除刘见到的树已枯死而另长出徐见到的。因此,认为大榕树的树龄相当于“2019-1221=798岁”或“2019-1104=915岁”的说法,有道理但时间链扣得不太紧。
《临桂县志》讲到地方风物时,对榕树有一番描述:“树干拳曲是不可以为器也,其本棱理而深是不可以为材也,烧之无焰是不可以为薪也。”简单来讲,就是用又不好用,烧也不好烧。因为没得用,所以活得久,“无材而寿”。这话不知道是要夸榕还是要损榕。不过,榕树一般也是长在与人无争的“无用”之地,比如古南门,别看现在风景宜人、游客熙熙攘攘,放在以前,这个地方其实相对偏僻、行人很少,给人一种冷飕飕的感觉。当年,从北边坐船沿漓江南下的黄庭坚不受当地官员待见,没有在靠近漓江、更便利的东部城门入城,而是选择了南门,也从一定程度上说明了古南门的境况。
一棵没有用的树,长在一个没有用的地方,数着没有尽头的日子,算不算别有一番意味?且让它自由生长吧,并偶尔写些文字记录它,万一几百或一两千后又有人问“树以何年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