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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糍粑香

桂林日报      2025年01月11日     
  □张文燕

  年关将近,沉寂了一年的村子慢慢热闹起来,外出的人们纷纷忙着往家里赶。大包小包在背上背着、手里提着,那都是各式各样的年货,是一整年在他乡挥汗如雨的收成。回到家里,收拾屋子,准备过年的各类吃食。村里到处充盈着年的香味——炸麻旦果的焦香、年猪肉的甜香、扣肉的浓香,当然最少不了的是蒸熟的糯米绵远悠长的清香。
  是啊,又到了瑶山人打糍粑的季节了。因为一段特殊的往事,糍粑的香在我的味觉神经里烙印下深深的、永不磨灭的印记。
  那一年我十三岁,小学毕业后考入县里的中学,孤身一人到离家一百多里路的县城求学。那一年的寒假显得特别短,似乎刚燃完除夕的爆竹,就又到了我踏上征途的时候。坐在开往县城的大巴上,我满心都是不舍与忐忑。往窗外望去,司机还在车站旁边的小饭馆里吃着午饭,离开车应该还有一段时间。父亲本来要我早点吃午饭再上车的,可是我想着又要离开父母离开家,心里焦虑着,没有一点胃口,听哥哥说车到了,便匆匆喝了碗油茶就拎着行李跑出来了。父亲丢下吃到一半的午餐跟了出来,拿过我手中的大包小包,直把我送到车上。
  车上人还很少,我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父亲把行李一件一件交付到我的手上,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下车时别忘了东西。我只是点着头,不敢开口说话,我怕自己一开口眼泪就会掉下来。
  父亲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低声嘟囔了一句,转身下车走了。满腹心事的我根本没听清他的话,只是木然地坐在座位上,看着不断有人走上车来,车上的座位渐渐被坐满,车里渐渐热闹起来。不久,我家隔壁的周婶也走上车来,在我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嚷嚷着:“你爸让我和你坐一起,好照应着你些。”她东一句西一句地和我聊起天来,可我哪有心思聊啊,又不好不理睬她,只得“嗯嗯”地应和着,频频点头,实际上她说的话,我几乎都没听清。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窗下响起了“咚咚咚”的敲击声,一股桂花的香味钻入我的鼻子里。天寒地冻的正月里,哪来的桂花香呢?我惊讶地抬头四顾,没见到目标;往窗外望时,才见哥哥站在车窗之下,手里托了个纸包,腾腾的热气从纸包里冒出来,桂花香正源于此。哥哥说:“爸让我送来的,说你没吃饱。”
  我问哥哥:“是什么东西?爸为什么不来?”
  哥哥说:“糍粑呀!爸给你烤的,里面包了桂花糖。他要帮人裁衣服,哪有空来?”
  我心里一阵烦躁,赌气说:“不是说了我不饿吗?我才不要吃这种腻人的糯米粑粑!”
  哥哥也生气了,说:“不吃就不吃,就你娇气!不吃我就丢掉!”他把手中的纸包往路边一抛,跑掉了。
  一旁的周婶看向我,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嘴角动了几次,终于说道:“你爸是真心疼你呀!你们家今天午饭做得早,灶膛里早没了火,烤不了糍粑,你爸说你要赶车,没吃好午饭,怕饿着你,就跑到我家里给你烤的,又有人催着他帮裁衣服,急得他两头跳,自己的脸被锅盔涂得乌漆麻黑都不知道。我们刚才还笑他来着。”
  我的心被什么搅动着,钝钝地疼,眼眶里蓄着的两汪泪水,终于涌了出来,流满了整张脸。我顾不得擦拭泪水,飞快地跑下车,去寻找被哥哥丢在路旁的糍粑。还好,那个纸包就躺在枯草丛里,还微微地冒着热气。我把它捧在手心里,又飞快地往车上跑去。
  这时司机已经吃罢了午饭上了车,大巴的引擎声随之响起。我刚刚坐定,车就开动了。我低着头,咬了一大口糍粑,装着被烫到的样子,大口哈着气,掩饰着自己的眼泪。周婶拍了拍我的肩膀,仿佛要传递给我某种力量似的。我嘴里咀嚼着糍粑,却尝不到它的滋味,也闻不到我最为喜欢的桂花香,因为我的鼻腔被狠狠地堵塞住了。
  不过没关系,这股甜香已经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一生都不会消散。悠悠糍粑香,是来自我生命源头的芬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