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2024年09月08日

　　□陈启银

　　考上桂林陆军学院，八月下旬报到。开学第一课在一周后进行。
　　我们是部队生队，军事指挥专业，报到后不是立即成为正式学员，还要对文化课、军事基础课目进行复试，对身体进行复检。文化差距太大的尊重个人意愿，从大专队调整留级到中专队；军事基础、身体素质差距较大的，通常让他们回原单位考虑其他选择。我们是1989年那批，政审复核也特别严。
　　八月的桂林，闷热天气多。临近中午，我们还在灯光球场复试队列，刚刚晒得汗流浃背，突然来一场瓢泼大雨，淋个浑身透，教官没有下“停”的命令，我们就得继续。饭前小练十分钟，晚上训练半小时成常态，高强度的基础训练已经展开。受不了的同学，马上有人提交退学申请。一周下来，留级和退学的有6个。
　　那是一个下午，知了在茂密的桂花树上叫个不停。我们换上学员服，扣上红肩章，戴上红边的大檐帽，别上校徽，满心欢喜地列队进入大课室。终于成为正式学员了！头上流着汗，四个吊扇在课室里飞速旋转，怎么也赶不走满屋的热气。黑板擦得铮亮，讲台前的话筒弯腰弓背地背向我们。我们屏住呼吸，等待开学第一课——开学动员。
　　大课室的门被推开，身材高大、满脸帅气、目光如炬、走路生风的少校，径直走向讲台，呈直角向左转，向我们敬了一个军礼，说，我是你们的教导员，先点名。一班，郑文召……；二班，周元伟……。一直呼点到十二个班的每个人。每叫到一个人的姓名，马上起立。声音洪亮地回答“到”，然后坐下。
　　点完名，他首先祝贺我们成为正式学员！然后拿出一枝红色粉笔，折断一截，转身在黑板上横笔写下粗大清晰的八个大字：“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然后转身面向我们，用目光把整个课室缓缓地扫视一遍说，今天就讲一讲这八个字。他说，考进来谁都不容易，希望在座的每个同学都要珍惜，顺利毕业。你们大概已经知道，这几天已经有6名同志离开了我们队，将来毕业是不是在座的这么多人，还要看你们自己。他讲“跳农门”、改变命运，不是坏事情，但只有拿到毕业证才算数。但仅有这个想法还不够，军校培养出来的人才要带兵打仗，战场上没有亚军，你军事不行就难有硬拳头，你文化不行就缺智少谋，你身体不好难以承担重压，将来的你不仅关系个人生死，还关系几十个、几百个人的存亡，关系一个阵地或方向的安危……我们必须确保培养的人，不能有一个残次品。
　　从这个学期开始，每年年底军事大比武，年中文化大评比，政治考核在平时常态进行，人人有份，要依据总分进行大排名。
　　我心里一怔：这是“四位一体”全程淘汰啊，对抗和竞争还将继续！这八个字用在这里确实再合适不过了。不过，在这样的职业背景下，现在不把前面的路看得艰难些，今后就会走上绝路、死路和失败之路。
　　那时百万大裁军不久，军队正热火朝天地进入质量建设新时期。学院刚从军区步兵学校更名，大抓第一任职成为军校和部队的广泛共识。教导员的八个字像疫苗打在我们心上，行楷的书写笔画像我们军校生活的曲折预言。几十门军事和文化课、室内和野外课、智力和体能课交错进行。文化课用的是复旦大学的教材，每天有早读和晚自习，有的同学寒暑假主动留在学校补课；军事基础训练是常态，饭前课后小练兵穿插进行，大强度的五公里越野，灵巧性的器械、障碍和规范性的队列等训练从不间断，有的利用休息时间突击弱项。大家你追我赶，各项排名像坐过山车，这次你提升几个名次，下次马上被同学追赶超越，刚好这个方面有进步，那个方面又落下，把人折腾得精疲力尽还不敢丝毫松懈。
　　第二年，我们得到消息，第一拨退回原单位的同学，有的考上了专业技术院校，有的超期服役转了志愿兵，有的退伍回了老家。在高考过独木桥的年代，他们再次被击倒、站起来表现出的英勇、坚强，让我大为感动，肃然起敬。其实在入学当年的大比武后，又有5人打背包离开学校。我们后面面临的“局势”，更惨烈、更沉重。
　　后来，尽管队领导再三做工作，但仍然还是有人退出。我们队入学报到130人，拿到毕业证的115人。
　　毕业时学院领导作了总结陈述，当你们经历了这些之后，还有什么苦不能吃？在人生的道路上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至今，“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时常在耳边回响，成为同学相见许多精彩故事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