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2024年08月10日

　　□韦莎妮娜

　　仅仅29分钟，61岁的倪夏莲结束了她的第六次奥运之旅。
　　在7月31日的乒乓球女子单打32强赛中，这位卢森堡老将对阵23岁的中国选手孙颖莎，隔着一张网，是“世界第一”与“世界唯一”之间的惺惺相惜。
　　当倪夏莲挥舞双手告别时，南巴黎竞技场的观众起立，用一阵高过一阵的掌声向这位传奇老将致敬。
　　在这个世界最强的竞技场上，从来不缺传奇。人类，宇宙中普通又渺小的碳基生物，一直在突破着肉身的极限，大胆地向造物主展示何为“更高、更快、更强”的奥林匹克精神。
　　逼近极限的速度、绝对的力量、精湛的技巧，常常让人发出“人竟能如此”的感慨。在竞技体育中，年轻的躯体拥有绝对的天然统治权。但是，哪怕是曾经统治着某个领域的王者，也不可挽回地随岁月老去。才17岁的全红婵，也在近日的采访中怀念起了过去更轻盈的自己：“动作越来越沉重了，完成度也没有以前那么好了。”竞技的残酷，在此刻暴露无遗。
　　反应力会渐钝，爆发力会衰退，所幸仍有人像堂吉诃德一样手执长矛，对抗地心引力。当61岁的倪夏莲打出360度神仙球，当49岁的丘索维金娜纵身一跃，当39岁费尔南德斯依然在奥运会篮球赛场上为梦想奔跑，我们好像忘了，时间会走，岁月会流。
　　有人问，老将为何总能让人感动到热泪盈眶？因为在他们身上，人类的顽强被展现得淋漓尽致：尽管地心引力向下，也要挺直饱经风霜的身躯，拼尽全力、赌上一切，尽可能向前向上。
　　三度奔赴奥运会的举重名将石智勇，今年也迈入了而立之年。对于举重运动员来说，“30”是一个坎。严重的腰部伤病困扰着这位大力士，在备战巴黎奥运周期中，他几乎没有进行过系统训练，也鲜少在国际大赛中亮相。在媒体最近的采访镜头中，石智勇熟练地趴着操作着针灸仪器。记者说，“他熟练得就像在操作游戏机的手柄”。
　　对于老将而言，想要一直保持巅峰的竞技状态，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新人生猛，岁月无情，唯有心底的信念之火迟迟不肯熄灭。8月3日的巴黎奥运乒乓球女单决赛，现场的巨大压力快溢出屏幕。陈梦一板一板地攒，一局一局地拿，网那边的她微微皱着眉，全神贯注得像一只猎豹，稳稳拿下了金牌。
　　在看陈梦和孙颖莎的金牌争夺战时，我想起了在四月世界杯男子单打冠军那场决赛。36岁的马龙在落后林高远三局的时候，在暂停时贡献出了一系列神级微表情。网友们一帧一帧、一张张放大看，那张白皙的脸上没有沮丧和绝望。再抬头，马龙双眼久久注视着赛场，眼里有火，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随后的故事，我们也知道了，这位超级全满贯得主、日媒称之为没有弱点的“六边形战士”，使出了兵器库里不常见的战术，逆风翻盘改写比分，拿下了自己的第三个男子单打世界杯冠军、职业生涯第30个世界冠军。
　　在赛后，媒体解读马龙那半分钟独处的唇语，发现他对自己说的是“不要放弃，不要放弃，不要放弃”。
　　从鞍山小马，到叱咤世界乒坛的名将，马龙以超强的信念感诠释了什么叫做“只要心怀热爱，任何时候都是当打之年”。当所有人都觉得东京是马龙的最后一站，他的脚步已经抵达了巴黎。谁还记得，至今还六点起床晚上练三节的马龙，已经进入国家乒乓球队21年了呢？
　　我们致敬老将，我们更心怀感激能和如此优秀的他们同在一个时代。因为他们的现役，陪伴我们走过漫长又懵懂的青春，拯救了琐碎又无奈的中年。也因为现役，老将的比赛是“看一场、少一场”，我们才会格外珍惜。倘若我们把人生量化，活到百岁，充其量也不过看25届奥运会。我常常想，在老掉牙的时候，跟儿孙说起那年夏天的几场好球，说起刘翔的百米跨栏，说起全红婵的水花消失术，说起羽生结弦冰面上的纵享丝滑，那感觉会不会像是坐上了时光机，嗖地一下就和时间打了个平手？
　　不，和时间打了个平手的那个人，是老将们。不过我觉得，在时间面前，他们略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