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2024年08月03日

　　□张文燕

　　偶尔登上QQ，看到弹出的一则消息：张老师，您还记得我吗？点开进去，对话框里有一张照片，一个全身戎装的青年军人，背着双手，昂首跨立，英气逼人。我在记忆库里搜索查找，浮现到眼前来的却是一个矮小瘦弱的身影。原来不光是“女大十八变”，男孩子变起来也是那么的惊人。
　　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小辉时，曾感叹这个已上初中的十三岁男孩怎么能那么瘦小。班主任把他安排坐在教室第一排，即使站直了身体，他也不过刚比讲台高出一个头。这孩子整天乐呵呵的，黑瘦的小脸上随时绽放着笑容，小脑瓜子也灵活得很。数学老师讲，平时测试他轻轻松松就可以拿满分，只是和大多数男孩子一样，因为不愿意背书，语文成绩只在中等偏上徘徊，离拔尖还有一段距离。我知道这样的孩子都是潜力股，等到上了高年级，他们懂得各科都重要的时候，抓紧背书，文科成绩噌噌噌就上去了。现在只需要不时敲打一下，不让他们落后太多即可。
　　那年的冬天来得很突然，头天还是穿着短袖衣服挥汗如雨的夏季，一夜北风紧，第二天便直接入了冬，穿上棉衣仍瑟瑟发抖。记得那天晚自习，我双手捧了一沓作业本进教室，空不出手来把门带上。就见小辉飞快地跑到门边，飞快地掩上门，嘴里还往手心里哈着气，嚷嚷着“好冷好冷”。我在讲台上放下作业，看了他一眼，不禁笑了起来，这熊孩子穿了好几件外衣，那些外衣衣领层层叠叠堆在脖子处，掣住了下巴，让他低头都有些困难。
　　我走到他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小辉，你怎么穿了这么多件外衣？单层的外衣不保暖的，这种天气得穿棉衣呀！”
　　他的脸上露出扭捏的神情来。我笑道：“是不是冷得突然，没带厚衣服到学校来呀？让爸妈抽个空送过来吧！”
　　他深深地埋下了头，小脸儿几乎贴到了课桌上，压低了声音说：“我家里没有钱，买不起棉衣。”
　　我愣住了，继而脸红起来，暗嘲自己闹出了“何不食肉糜”的现实版笑话。我是真没想到，在这个人人嚷嚷着奔小康的时代，竟然还有连一件棉衣都买不起的人家。
　　后来，我从班主任那里了解到，小辉的父母都体弱多病，四十多岁才有了他，家里的日子过得异常艰难，一般是能省则省，可以凑合就凑合。我听得差点落下泪来，忙回家找出儿子穿过的棉衣，熨烫好了拿给他。我儿子上小学三年级时穿的衣服，穿在初中生小辉身上，居然刚刚合适。这孩子长得实在太瘦小了啊！
　　很快，小辉的家里被评定为贫困户，有了相应的补贴和扶持，学校也为他申请到了贫困生补助，小辉可以和别的孩子一样，衣食无忧地专注于学习了。只是他的语文成绩始终没有大的起色，一直到初三的第二学期，都只居于中等偏上的位置，似乎那个地方是他的瓶颈，总是难以突破。
　　第一次模拟考，六个科目小辉拿了五个A，独独语文这一科连B都没拿到，得的是C。他站在我面前的时候，都不好意思与我对视，只是低头扯着衣角，喃喃地说：“我是真的学不好语文！”
　　我把他请到教室的走廊外，对他说：“想不想拿六个A，把县里的奖励拿到手？那可是三万块钱哦，再加上高中三年学费全免，你就可以不用家里拿钱，完全依靠自己的能力完成整个高中阶段的学习了。”
　　小辉抬头望着我，眼里熠熠生辉，只是那光亮很快就暗淡了下来，他垂头丧气地说：“我的语文考C都勉强，怎么可能冲到A去？”
　　我笑道：“我们一起努力呀！只要你肯问，我就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就不相信你不行！”
　　小辉重重地点了点头。
　　从那以后，只要我在教室的讲台上坐下来，第一个上来问题目的必是他。从最基础的字音、字形、字义，到病句、标点、排序，再到文段阅读和写作，这孩子给我问了个昏天黑地。我告诉他《语文报》上有讲有练，对提高分数挺有帮助的，他就把半年的《语文报》当书来翻，直翻到每一页都边角翘起，折叠部分断裂开来。我笑他真正践行了孔夫子的“韦编三绝”，小辉低头一笑，继续穷问不已。
　　中考成绩出来，他稳稳地拿到了六个A，靠自己的力量，获取了高中三年的所有费用。
　　这几年联系不多，没想到转眼之间，当年稳坐第一排的瘦小男孩，成长为一个英俊的军人了。他说他是大学生入伍，想去锻炼一下，成为更好的自己。当然了，还有一个原因，服完两年兵役，可以获得一笔退伍的补贴，能够支撑自己完成大学四年的学业。
　　最后，小辉总结似的说：“虽然现在我家里能够供我上学了，可是我总忘不了读高中时自己供自己的骄傲。老师，谢谢您！”
　　我有些小激动，觉得他的骄傲里仿佛也有我的一份似的，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很久，在对话框里输了一句：“小辉，自强的人一定会越过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