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2024年04月05日

　　□蒋志富

　　或许是上了点年纪的缘故，曾经有一段时期，被一些繁杂的世事消磨得暮气沉沉。常把自己一个人封闭起来，懒于社交，疏于应酬，对人、对事失去了颇多的热情。是那一抹绿，一抹常常浮动于我心灵影集中的绿，让我重拾自我，激活我心中的热情；让我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遇，永持一颗积极进取的心，如春天高大乔木般重新焕发出青春的活力。
　　那是四年前一个“绿肥红瘦”的初夏。或许是前几日下了一场强劲暴雨之故，这一日，阳光融融，和风徐徐。我很想一人独处，于是独自一人沿着甘棠江绿道散步。沿途竹茂林秀，生机盎然，绿意勃发，仿如徜于轴画之中。走到一森林植被较为完好的去处，突然一道独特的景致一下子攫住了我的眼球，一株青青的藤蔓，像铆足了劲似的紧紧攀附着大树的主干，肆意地向上爬着，俨然已经爬至半树高。她骄傲地昂着头，那精气神儿，好似那骑着高头骏马凯旋的将军，又如那获得奥运金牌登上奖台的运动健将。
　　这里环境清幽，林木繁盛，水草殷实。其间，偶尔点缀着或红或黄、或浓或淡的野花，给甘棠江平添了不少情趣，让人如临深山意境。这里虽处县城附近，却全然没有城市的痕迹，徐徐的江风，泛起绿绿的柔波，舞动起太阳金辉，魔法师般把这里点化得格外的清新荫润，瞬间让人神清气爽、眼清目明，欲醉欲仙。
　　我走近那藤蔓，那叶的绿，很是触动我的心。其实，它的形状大小，并无特别之处，看上去极像那田间地头尺来高的尽展舒枝的绿豆叶。那些处在大树根部生命已近乎尾声的“元老们”，色彩已趋于深绿墨暗，固然不足为道。然而，那些已爬上半树、生命正值青春年少的“小伙伴们”，色泽和质地却很是让人惊奇，它们肥硕而壮实，光鲜而油亮，翠绿得如晶莹别致的翡翠，紧紧地逼仄着人的眼球；光鲜得如那雨后刚出水面的荷叶，清新悦目，爽心怡人。我想，那一定是造物主十分眷顾它们，将大地那最肥沃的滋养、最精粹的光华，甚或最可人的生命灵气都集结于它们的一身吧。要不然，怎么那么的可爱，可爱得像刚满月的婴儿的肌肤，像饿汉面前刚出笼的热气腾腾的馒头，让我恨不得像朱自清先生那样将梅雨潭的“绿”，全都揽之于怀，继而掬之入口。这时，几缕阳光调皮地从树顶的叶间挤进来，在绿油油的叶片上轻盈荡漾，那明丽柔和、飘逸俊美的光影，好似那远处风雨桥上飘来的虚无的笛声，又像是清风隽刻在春光里的几首清新淡雅的小诗，让人越加轻松愉悦。不觉让我想起《诗经》里“日出皎兮，佼人僚兮”的绝美佳句。
　　同样的，让我惊奇的还有那枝枝竞上的藤茎，它们如铁丝般粗细、柔和而纤巧，柔软中带着坚实。其中，最让人称道的是那根根竖起的毛茸茸的藤尖。它们虽稚嫩、纤细、绵柔，甚或于用手轻轻一碰，就会像绒绒雪花样瞬间掉落，然而，它们却都紧紧地依托着大树，努力地向上探着、寻着，那样的骄矜，那样的执着。那昂扬的姿态即使把它们形容为整装待发即将出征的士兵，一点也不为过；若将它们比作那藤叶间冒出的一首首乡间民谣，也未尝不可。最可爱的是，在那大树的枝桠处，它们一个个精明地绕过枝桠，又在那枝桠的上方聚集停留，将力量积蓄够了，承载结实之后，又一个个接到命令似的齐齐竞相攀升；有的，还会三三两两相互牵引，友好携手，向上探头，共享高处无尽的风光；有的，由于一时攀援无果，怅惘地看着蓝天，悬在空中寻求可附的支点。
　　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它们攀爬的对象，躯干是那样的坚实、粗粝、伟岸，面对这么一个比它们粗壮得上千倍、上万倍的躯干，它们没有柔韧细长的触须，也没有坚硬锋利的麟爪，仅仅凭借自身那毫不显眼的细细的绒毛，居然能够把粗壮的树干抓得那样的紧那样的牢，且还那么霸气地顺其而上？老子云：“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或许说的就是它们吧！我想，这其中，或许是它们天生就有一种张扬向上的个性；或许，是它们为了能够触及到头顶的蓝天，内心萌生的一种坚定向上的责任？又或许，这是它们为了提升自己的生命质量，所生出的一种最合自己的追求方式，一种能屈能伸、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最佳方式。
　　“鼻息共止仰，快意写春秋”。这，或许是它给我的答案！
　　古人云：“藤，木的典范”；“花，为生命开放；藤，为生命延伸”。“藤，腾——滋生、蔓延、上升、翻腾”。这，就是我所崇敬的藤所诠释出的意义所在！
　　如今已过去四年，且因城市发展，它们已不复存在。尽管至今我仍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但是，它为了追求生命的质量，永远不断地探求，不断地攀升，不断地向上，不达目的不止的内在真谛和精神力量，却让我无法忘记，一直激励着我不停地前行、前行……如今，那一抹绿已深深珍藏于我的内心，珍藏于我的记忆，珍藏于我心灵的影集，成为我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