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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岭上那一抹山里红

桂林日报      2024年03月03日     
  □黎宝壮

  在春暖花开的时节,我思绪里通常会闪现桃花的影子——那确实是一种极为可爱的花儿。但是自从那年开始,“山里红”花朵却取代了桃花,在我春天的脑海里长驻下来。
  那年春天的一个周末。早上,我莫名地感到有些烦闷,就电话邀约一个哥们一起去城郊看桃花。他说,那个桃花年年看,有什么看头,不如我带你去看“山里红”!
  “山里红”是他村子里方言的叫法,其实就是指映山红。
  他那辆大排量的摩托载着我快速窜出县城,直向“银殿山”方向奔去。车子走完一段较为平整的道路,猛然拐弯。他说,准备进山了啵!他加大油门,车子贴着盘旋的山路飞奔,车身时而左倾、时而右斜,发动机声嘶力竭的嚎叫声在崇山峻岭间激越地回荡,山风在耳边呼呼作响。我有些害怕起来。我因为懂得世之奇伟常在于险远,所以尽力忍耐着恐慌。我闭紧双眼,双手死死抱定那个虎背熊腰,心想即便万一摔下哪一道杳无人烟的山沟也好得有个陪伴。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停了下来。我已惊得全身汗湿,见静谧的山野间有一处房子。哥们说,山里红就在房子侧面山崖上!这家人我熟,先去喝餐油茶再看花吧!又说,当家的名叫“大妹”,家里多女孩,有些故事也蛮感人的。
  在热情好客的“大妹”家里,我们就着香醇的恭城油茶听她们的故事。
  那年,“大妹”的几个妹妹还在上学,父母多病,家境十分贫寒。入冬,母亲病重,姐妹们因为家庭负担都辍学了。
  这天,大妹召集姐妹商量:“阿爸老了,阿妈又多病,这家的光景就全靠我们几姊妹了,怎么个干法呢?”
  “我们应该在山岭上做文章……”二妹文化程度最高,见解不同寻常。“住山不吃山,就好比守着聚宝盆过苦日子,我赞同二姐意见!”三妹也不甘示弱。四妹心直口快,她说:“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我们明天就去把一片荒山啃掉!”
  大姐说话了:“是啊!大家说的都对!我们贫穷的原因就是没有靠山吃山,现在劳动力充足,加上政策好,只要大家有决心、不怕苦,定会迎来好日子的!……”她接着说:“我们可以先开垦一片荒岭撒上地禾,先解决好吃饭问题,之后我们再搞些山林特产……”
  姐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描绘着一幅勤劳致富的蓝图。她们创业激情燃烧起来了:这山村也不会埋没了青春,该用奋斗在瑶山里留下自己的足印。
  当时乡镇林业站要在村里实施生态修复项目。初冬的早晨,村子开会,议题就是大妹家对面那片残次林改造。
  村长宣布主题后,大家都没有了言语。整个屋子在烟雾缭绕中寂静。那片山地整整500亩,不容易啊!突然,一个声音打破宁静:“我们家承包了!”语气响亮而坚定。大家循声望去。她,正是“大妹”。人们不由得大吃一惊。
  村里的风言风语可不少。有说:“一帮子妹仔(当地方言,指女孩子),也不晓得猴年马月才搞完!”有更加难听的:“哼!一群黄毛丫头,莫占了茅厕拉不出屎!……”亲友也劝阿爸把合同退了:“算了吧!一帮子妹仔,哪里搞得变呢?”老爸沉默不语。
  “妹仔怎么了?别太小看了我们!”对各种怪腔,姐妹们坚定回应。
  姐妹们商量说,看来我们要下死决心,争下这口硬气!她们也知道个中的艰难,但坚信道路是一步一步踏出来的。晚上,姐妹们给父亲分析政策。面对老爸的担忧,她们又谈了详细的打算,并一遍遍地描绘山村的明天。最后,父亲微笑道:“你们干吧!我支持!”
  回到房间,大妹问大家还有什么想法。姐妹们都异口同声道:干!
  幸运女神的每一次微笑,都需你付出巨大的努力……
  姐妹们一人一把砍刀,一人一把山锄便向那片荒芜开战了。五把砍刀从山脚砍至山头,五把山锄由冲口掘到岭边。超负荷的劳作与风吹日晒,使得姑娘们白皙的脸蛋变成“黑里透红”,一双双细嫩的手都磨出了老茧……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那片荒芜的山坡在姐妹们汗水滋润下苏醒。头年,她们在杉树苗的松软土地上兼种地禾。恰逢雨水调匀,她们收获地禾谷三千多斤。留足口粮,她们将剩余的优质稻米以抢手的市价尽数卖出,赚回了“第一桶金”。
  次年,姐妹们用政策性补贴还清了欠账。
  姐妹们连续奋战五个春秋,终于圆满完成任务。经检测,她们的造林成活率达95%。她们在幼树抚育阶段套种的油桐也硕果累累,回报丰厚。艰辛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通过计算林木蓄积量价值,姐妹们知道自己不仅创造了瑶家的绿水青山,也营造了属于自己的“金山银山”。
  那些曾经说过风凉话的人叹服了:“这帮丫头还真有两下子!”
  幸福从来不会从天降,唯有奋斗创造梦想!瑶家五姐妹以坚实脚印,在家乡山岭间踏出一条康庄大道,成为一段佳话,被誉为瑶山“五朵金花”。
  “走!让我们出去看看吧!”要不是大妹的这声招呼,我都还沉醉在精彩故事中。跟着大伙走出堂屋,大妹指着远方说:“你看,就是那片山!”
  那是一座郁郁葱葱、流翠泻绿的山坡啊!
  正当山里红怒放的时节。在青翠岭边的石山崖壁上,红艳艳的山里红漫山遍野地绽放,仿佛将天边都映红。天空,则是朦胧的浅蓝。有几片薄纱似的轻云平贴在碧翠的岭坡,宛如一个穿着荷叶般青翠长裙的清秀少女而颈项系绕着细软的白纱巾……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迷人的风景!
  姐妹们站在东篱之下,凝望着那个曾经奋战过的地方、那条用辛勤汗水浇灌出来美丽风景线。她们一个个都甜甜地笑了,像朵朵绽开的山里红!我从这边看过去,瑶家姑娘们脸蛋那特有的红润水色,与山崖上的那一抹鲜艳的山里红融合在了一起,美美地定格于我视线之中。
  是啊!她们不也正是悬崖峭壁上那抗风霜、斗严寒而毅然绽放的“山里红”吗?
  “山里红”与“桃花”有相同的花期和同样的艳丽。唯独不同的是,山里红可以在极高海拔的悬崖峭壁上扎根绽放,而桃花只在温情的城市之郊矜持地开放。所以山里红因为其品味而更“美”。
  花因为有品格而美丽。人,因为有志气而可爱。
  这一抹美丽的山里红啊!不也象征着许许多多跟“大妹”姐妹一样,在艰苦境遇中坚强不屈、追梦不止的人们及其伟大精神吗?
  “山里红”的确是一种极不平凡的花朵。
  在这春天的芳菲里,世人爱桃花,而我独爱山里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