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2023年04月17日

　　□晓林
　　我的姥姥，扛着沉重的锄头，刚从田地里归来，扶了扶头上淡紫色的头巾，用力直起身子，长长舒出一口气。这幅画面，无数次在我脑海里出现。
　　印象里，姥姥的腰似乎没有直起来过，像煮熟的虾一样，是弯着的，清晰可见的弯度，是被身上的锄头压弯的，是被生活用时间打磨的。
　　姥姥是上个世纪的人了，一辈子没有什么文化，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还是我教给她的，但是在村子里却是出了名的贤良，从未与人争论长短，只要是农忙季节，在地里，她瘦小的身影格外的长。
　　有一年放暑假，我在姥姥家里住。姥爷一直都没有好的印象，有的话，应该也是我不愿记起的那些话。
　　姥姥也是个苦命的人，经历过大饥荒，姥姥讲起她小时候，吃过玉米面，还有花生外壳和红薯叶混在一起的饼子……就是因为能吃苦，姥姥注定是要吃苦的人呢。
　　我姥爷原来是在大队养牛的，有着一股子傲气，只在乎工作如何，不舍得下地的，似乎与泥土是存在某种芥蒂的，就这样，姥姥扛起了家里的锄头。
　　姥姥虽然不会安排我干活，但我也会跟在姥姥身后。姥姥在前院做饭，我忙着烧火；姥姥去后院翻种土地，我就忙着架篱笆，提水灌地；姥姥下地除草，我跟在后面学着做；经历过姥姥的一天，我的身子骨浑身酸疼……
　　晚上，姥姥偷偷拎过来三四根香蕉，还有两个苹果，说：“这东西放在你姥爷屋里，你也不去拿，都要放坏了，留给你，放自己屋吃。”我知道姥姥的意思。家里的水果零食都放在姥爷屋里，平常我们不敢去拿的，姥爷会说我们，只有姥爷拉着藤椅到大门口坐着时，我们才敢去吃一些。
　　就这样，家里来了客人，带了水果或是零食，姥姥都会偷偷塞给我，有时候直接放在我被子里，用塑料袋小心翼翼地包裹……陪姥姥去集市上卖自家后院的黄瓜，姥姥也会偷偷塞给我一些零钱，她说：“你也是孩子，姥爷只给你舅舅家的孩子，不给你，你也别记着，我这里有。”姥姥说话也不多，但是每一次都能让我记住，让我回想起来，默默流泪。
　　后来，工作以后，我时常给姥姥打视频，玩手机也是我教给姥姥的，姥姥也会多话起来，跟我讲村里的事，即使我分不清那凌乱的关系网，但是看姥姥开心，我心里也是暖暖的。
　　如今，姥姥的身体已经不能再忙碌了，但她闲不住，总想做点什么。后院的菜地依旧很漂亮，每个季节的瓜果蔬菜都会在小院里飘香；每次去看姥姥，都要带很多东西回来，姥姥说：“自家种的菜，干净，你那边买不着，就是浇水少了，长势不好看……”
　　我听了，默默背过身去，难以克制地流泪。以前都是我帮姥姥提水的……今年过节去看姥姥，一定要帮姥姥把后院的土地翻翻，再提几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