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版导航 各版导航 视觉导航 标题导航
选择其他日期报纸
历史数字报

行走的一支笔

桂林晚报 新闻    时间:2021年06月30日    来源:桂林晚报

  滕秀娥
  “一支笔,走哪来?”“老李的儿子结婚,去帮写写喜联。”
  “一支笔,忙啥呀?”“帮李婶给儿子回封信。”
  “一支笔”不是一支笔,他是一个人。一支笔,原名叫李胜利,在我们村小学当了一辈子的老师,写得一手好文章,时常在报刊上发表“豆腐块”,又写得一手好字,大家就送了他这么一个外号。一支笔写得最多的,其实不是文章,是信和对联。电话还没普及的年代,写信还是人们最主要的联络方式,一支笔在乡里就显得尤为重要。
  据说,一支笔小时候家境十分贫困,却特别爱读书。他六七岁时在村小学旁边的草地上放牛,常去窗户外偷听老师上课,有一天老校长把他叫到办公室,给了他书和本子,让他以后来上学。一支笔喜出望外,每天把牛牵去学校附近的草地上,便去教室上课。他比别人都用功,年年考试都在乡里第一。他上初一时,老校长去世了,临走时托人给他送了一个小盒子,盒子里装着一支钢笔、一个党徽。初中毕业,一支笔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市师范学校,毕业时,他本来可以留在市里的学校,可他还是选择了回村里的小学教书。工作的第二年,他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这期间,因为教学成绩突出,县里几次想提拔他到县城的学校当领导,都被他拒绝了。他说:“都往城里走,乡下的孩子怎么办?再说,我的家在这里,乡下的生活虽然艰苦些,条件简陋些,我已经习惯了,城里的岗位,留给比我更需要更合适的人吧。”
  写得一手好文章和一手好字的一支笔,每天都很忙,上完课,批改完作业,剩余的时间都被乡亲们“预定”完了。只要用得到写字的地方,人们就会想到他,而他也总是有求必应,从来不收一分钱劳务费。就这样,在每一个天还没亮透的清晨,一支笔就已经坐在窗前,书写着一封封不属于他的思念;在许多个月亮已不见踪影的夜晚,一支笔形只影单地走在乡村回家的土路上,准是哪一家又办喜事了,请他去帮忙写喜联。
  一到过年,一支笔更是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记忆中,整个村子贴的春联都出自一支笔之手。人们从圩上买回几张红纸,拿到一支笔家,递上一根烟,说:“又来劳烦你了。”一支笔接过红纸总是笑着说:“哪的话,这活儿又不费力。”每到写春联的那几天,一支笔就早早起来,搬一张大大的四方桌到堂屋中央,把一张张红纸摊开,裁剪,然后拿出珍藏已久的最好的墨汁,开始为乡亲们写春联,从早写到晚。
  麻烦一支笔最多的,是村头老张家。老张的儿子在拉萨当兵,老两口就这么一个儿子,难免会牵挂。儿子每每从部队寄回书信,不识字的老张和老伴就小跑着去找一支笔:“快给念念,信上写了什么?”一支笔念完后,老张递上一支烟,说:“又得劳烦你给回封信,告诉他家里庄稼长得好,猪牛鸡鸭也长得好,我和他妈的身体也好,叫他别挂念。”一支笔麻利地铺开纸,从笔筒里取出钢笔,刷刷刷地写起来,写完后念一遍给老张听,问:“还有要说的吗?”老张摆摆手,然后如释重负似地笑着招呼老伴回家。
  如今,手机普及了,没有人再请一支笔写信了,市场上的春联也琳琅满目,乡亲们也不再找一支笔写春联了。那天,从教师岗位退休的一支笔抚摸着陪伴了他大半辈子的钢笔和毛笔,自言自语:“你们和我一样,该退休了。”
  这时,读小学的孙子一阵风似地跑进来,大声喊:“爷爷爷爷,我要跟您学毛笔字!我们老师说了,这镇里头,毛笔字写得最好的就是您啦,老师让我好好跟您学。老师还说了,要请您去给全校的学生上书法课和作文课!”
  一支笔的脸上顿时有了光彩,他取出党徽,小心翼翼地戴在胸前。孙子好奇地问:“爷爷,您戴的是什么呀?”一支笔微笑着说:“这是党徽,是爷爷获得的最宝贵的奖品。你好好学习,将来啊,也争取戴上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