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版 下一版 2023年07月26日

王正功“桂林山水甲天下”诗句及其他 　　□秦冬发 文/摄
　　【石刻内容】
　　宋·王正功宴享计偕者劝驾诗
　　权府经略提刑大中丞公宴贺之诗（额）　　嘉泰改元，桂林大比，与计偕者十有一人。九月十六日，用故事行宴享之礼，提点刑狱、权府事、四明王正功作是诗劝为之驾。
　　百嶂千峰古桂州，乡来人物固难俦。峨冠共应贤能诏，策足谁非道艺流。经济才猷期远器，纵横礼乐对前旒。三君八俊倶乡秀，稳步天津最上头。
　　桂林山水甲天下，玉碧罗青意可参。士气未饶军气振，文场端似战场酣。九关虎豹看勍敌，万里鹍鹏竚剧谈。老眼摩挲顿增爽，诸君端是斗之南。
　　门生、乡贡进士张次良上石　　

　　【解读】
　　一提到王正功，作为桂林人，如今几乎可以说人人知晓，主要就是因为那句声名远播的“桂林山水甲天下”诗句。如果我问大家，王正己是谁？估计知晓的桂林人就不多了。在桂林隐山北牖洞，有一件摩崖石刻，刻着“淳熙壬寅六月十日，四明王正己伯仁父携帑来游”字样。石刻上的王正己就是王正功的哥哥，淳熙九年（1182）在桂林任职广南西路转运判官兼提举盐事。
　　18年后，王正功也任职桂林，除广南西路提点刑狱、兼经略安抚、权知静江府。任职桂林第二年即嘉泰元年，是乡试大比之年。这一年桂林共有11人考取举人，按惯例，作为地方长官，王正功要召集一次鹿鸣宴，宴请这11名举人，酒席上还要写鹿鸣宴诗勉励他们再接再厉，争取在来年的省试、殿试中金榜题名。石刻上的这两首《宴享计偕者劝驾诗》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写成的。
　　关于这两首诗，我想着重指出三点：其一，这是两首劝驾诗，主旨是赞美解试中试学子，预祝他们来年考出好成绩，不是赞美桂林山水的，尽管大家最耳熟能详的是其中的“桂林山水甲天下”。其二，据我观察，引述这两首诗，常有人写错字，比如将“九关虎豹看勍敌”之“勍敌”错写作“劲敌”，将“万里鹍鹏竚剧谈”之“鹍鹏”错写作“鲲鹏”。其三，关于这两首诗的篆额，现在只能看出“□府经略提刑□中□公□贺□诗”字样，结合《桂林石墨菁华》录文，以及何英德与户崎哲彦两位学者的研究，我倾向于将其认作是“权府经略提刑大中丞公宴贺之诗”。
　　宋代桂林鹿鸣宴诗，除王正功这两首外，知名的还有范成大的一首，镌刻在伏波山还珠洞，诗云：“维南吾国最多儒，耸观招招赴陇书。竹实秋风辞穴凤，桃花春浪脱渊鱼。月宫移种新栽桂，江水朝宗旧凿渠。况有龙头坊井在，明年应表第三闾。”石刻在抗战中被毁大半，其旁今立有复制碑一块。还有张栻的一首，没有刻石，诗云：“从昔山川夸八桂，只今文物盛南州。秋风万里携书剑，春日端门拜冕旒。圣世取才先实用，儒生报国岂身谋。且看廷策三千字，为写平时畎亩忧。”以上四首鹿鸣宴诗，其主旨皆为祝贺、勉励，希望举子们来年春天高中进士，成为国家栋梁之才。其中范诗仅涉及人物，胜在以实际行动比附应举之记（栽桂树、复渠水）。张诗、王诗既涉及人物，还谈了山水，勉励的话也多是放之四海皆准的大道理，但二者又有不同。张诗首联以互文修辞手法讴歌桂林的人才、山水，从古至今都很牛，一首诗搞掂；王诗则分成两首来抒情，第一首首联侧重人才，第二首首联专讲山水，其实就是对张诗首联的分而述之，详而表之。张诗首联适合制成楹联张挂起来，桂海碑林博物馆大门口现在挂的就是这一联语。王诗两首首联都是大白话，讲人物的没几个人记得了，讲山水的大放异彩。桂林山水甲天下，这句话直到今天仍是推介桂林最好的广告语。
　　桂林山水甲天下，日本学者户崎哲彦和广西师范大学教授莫道才在他们的研究中，均将桂林山水甲天下思想的形成往前一直推到了柳宗元那里。桂林山水甲天下，历代诗文以及桂林摩崖石刻记载了这句诗的前世今生，特别是记录了王正功以后的流变与流传。兹将我搜集到的资料胪列于下：
　　
　　1.今是亭之胜，甲于天下（唐·柳宗元《上裴行立中丞撰启》，817年）
　　2.桂林，天下之胜处。兹山水又称其尤（宋·李师中《蒙亭记》，1062年）
　　3.桂林山水冠衡湘，蒙亭正在漓水旁（宋·张洵《蒙亭唱和诗》，1126年）
　　4.桂林岩洞冠天下（宋·邓公衎《屏风山题名》，1128年）
　　5.桂林山水之胜甲东南（宋·张孝祥《千山观记》，1166年）
　　6.桂山之奇，宜为天下第一（宋·范成大《桂海虞衡志》，1175年）
　　7.桂林山水甲天下，玉碧罗青意可参（宋·王正功《桂林劝驾诗》，1201年）
　　8.桂林山川甲天下（宋·李曾伯《重建湘南楼记》，1258年）
　　9.八桂诸岩甲天下，灵岩尤其绝胜（宋·何坰王从龙史炎庆《灵岩题名》，1268年）
　　10.八桂岩洞为天下奇观（宋·李与章时发《龙隐岩题名》，1274年）
　　11.粤西山水甲天下，蜀中险绝此其亚（明·董传策《粤西山水歌》，1558年）
　　12.昔人谓“桂林山水甲天下”，非以岩洞胜乎？（明·俞安期《桂林岩洞杂咏》序言，1594年）
　　13.桂林山水甲天下（张兰《修朝天洞记》，石刻位于临桂四塘乡田心村，1656年）
　　14.予尝览舆图，谓桂林山水甲天下（僧寂瑞《重新鼎建观音殿碑》，石刻位于灵川定江镇塘洞村斋公岩，今属临桂庙岭镇所辖，1664年）
　　15.桂林山水甲天下，星岩尤甚（清·余忠震《栖霞寺题记》，1683年）
　　16.尝览舆图，谓桂林山水甲天下（清·叠彩山僧人启正《香田碑记》，1686年）
　　17.桂林山水甲天下，而川流潢港……（清·刘宏宣等《鼎新跨鸾桥碑记》，石碑在灵川大圩镇东岸村路口跨鸾桥旁，1839年）
　　18.桂林山水甲天下，绝妙漓江秋泛图（清·金武祥《遍游桂林山岩》，1882年）
　　19.我闻桂林山水甲天下，斯洞奇绝真神功（清·檀玑《游栖霞洞作歌纪所见》，1885年）
　　20.石湖常评桂林山水甲天下，又非诸胜所能尽述也（清·朱树德《桂林新老八景记》，1891年）
　　21.舆图云桂林山水甲天下，而此山介然特立（清·佚名《重修斋公岩碑记》，1892年）
　　22.桂林山水甲天下，所毓人才镇华夏（清·俞徵《游风洞谒关圣歌》，1898年）
　　23.桂林山水甲天下，阳朔堪称甲桂林（民国·吴迈《阳朔题诗》，1935年）
　　24.2001年11月20日，桂林市召开“宋人王正功‘桂林山水甲天下’诗作研讨会”。与会的中国诗词、文博专家一致认定：“桂林山水甲天下”这一诗句最早出自南宋王正功的诗作。
　　
　　嘉泰二年（1202）正月八日，王正功携家还里，幕僚送行至兴安县，一行人同游乳洞，王正功写下《留题乳洞》诗。十天后，僚属王思勤、晁子庄、李之有等人把这首诗刻在桂林月牙山龙隐岩。嘉泰三年，王正功终老福建武夷山，享年71岁。
　　
杨二讲古
共醉生前有限杯
　　纵观王正功的生平，除了那句著名的诗句外，还有一件事情让二哥印象深刻。这件事发生在他来桂林任职前的二十年，是关于主持修建潮州广济桥的。
　　潮州通判王正功的贡献在于，他在韩江西岸加了一个石墩，石墩与岸之间架巨木为梁式桥，下面可以通船筏，初步解决了水陆交通存在的矛盾。从他开始，广济桥成为了中间浮桥与两边梁式桥相结合的桥梁，也就拥有了后来启闭式桥梁的雏形。所谓启闭式桥梁，按二哥的理解，就是浮桥部分可开可合，合的时候桥上通人车，水路只能从梁式桥下通小船；开的时候，浮桥打开，向下游两边撇开，不过人车，但能通大船。
　　广济桥全长五百多米，也就是一里多路。这样的长度，放到今天也是一项大工程了。从这个规模来看，桂林是不能比的。桂林现在的解放桥位置，以前也是一座浮桥，但一是不能启闭，二是规模也没这么大，唯一能比个高下的就是桥面的宽度了。但是，很显然，广济桥还在梁式桥的桥墩上修建了亭阁，供游人休息。这又是件比较厉害的事情。
　　潮州古时主持修建广济桥的官员很多——从南宋一直到新中国成立后，广济桥基本上就没停止过动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一会打仗，烧了；一会老百姓遗落火种，着了；没火的时候，韩江水量大，还有海潮，于是被洪水冲了；即使2007年大规模投入升级重新修建对游客开放后，2019年还有被漂流下来的采砂船撞上的尴尬。也是好事多磨，好桥哆嗦。
　　八百年了，这么多官员主持工作，但一谈广济桥，百姓必谈王通判。王正功之于广济桥的意义，确实非同一般。这可能与他在理念上的创新有一定关系。
　　二哥没去过潮州，没见过广济桥，但二哥有个老家潮州的朋友。
　　二哥读大学的时候，班上也有个潮州的同学，感觉这同学跟其他地方来的同学风格上有较大区别。一是穿着特别整洁，很少见他跟二哥一样光膀子一条大裤衩四处溜达；二是注重妆容，头发总是梳得整整齐齐，遇上周末舞会，二哥见他还会往头上抹点发胶，油亮油亮的苍蝇都站不稳；第三是做事严谨，非常斯文有礼貌，总是宠辱不惊地微微笑着，露出七颗雪白的牙齿。这同学轻易不跟人生气，但生起气来的时候气场却又相当的强，体内真气外放，不光头发，连衣服都有猎猎鼓动的架势……
　　好吧，有点夸张了。但现在二哥这个老家潮州的朋友，基本上也是这个味道，尤其是在做事一块，绝对严谨有余而无行动不足。这哥们老家潮州，韶关出生，后在深圳工作，夫人在香港，现在却在桂林开了一家客栈。二哥隔三岔五要找他喝酒，因为喝了酒有时会忘事，所以会反复问他怎么想到来桂林，还跟定居一样，在桂林的时间远超过韶关、深圳和潮州，包括香港。印象中，哥们有时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只说喝酒喝酒。有时实在烦不过二哥，也会简单答两句，大概是韶关没人了，深圳人也不多了，香港没意思，潮州则是亲戚太多，关系太复杂，走着走着也就跟散了差不多了。这显然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不过，在说到为什么会在桂林开客栈，并且乐不思蜀的样子，哥们倒是话多了一点。他说，桂林好啊，小城市，有山有水，有很多好的食材，走两步就到乡下，晃累了，三五下又回到了市区。而且，桂林下面的十来个县，都有山水，都有故事，哪个单独拎出来，不是吊打其它地方一大片。
　　哥们这么说的时候，二哥十分欣慰，英雄所见略同，这完全跟二哥从珠三角回桂林时一个思路啊。另一方面，二哥也就更加理解王正功离开桂林时的落寞了：
　　绝知官里少夷途，始信闲中无窘步。
　　人生如此信可乐，谁向康庄塞归路。
　　共醉生前有限杯，浇我胸中今与古。
　　早知富贵如浮云，三叹归田不能赋。
　　王正功离开桂林也是很无奈，六十八岁才来当官，没两年就被小人告状免去官职。虽然事后证明他是无辜的，但又能怎样呢？七十岁的人了，朝廷也不好再安排官职呀。最后只好按照指示去武夷山的一座庙里养老，身份是庙祝。
　　王正功离开桂林前的心情怎么样，二哥不敢妄自揣摩，他对桂林的感觉总体上应该是美好的，不然也不会写出“桂林山水甲天下”这样的千古佳句来。不过当时兴安县令的一通诬告，想必也曾让他心情烦躁，十分的恶心兼且郁闷。不然怎么去到武夷山第二年就去世了呢？
　　想来也是挺无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