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碑无言诉清渠
桂林晚报
2025年07月30日
■杨迪忠 文/摄
盛夏蝉鸣聒耳,笔者踏入兴安灵渠景区四贤祠的碑廊。在森然林立的石刻间,一方墨色巨碑如沉默的老者,以磅礴之姿撞入眼帘——这便是《捐俸重修陡河碑》。“八”字形碑额上,七个篆字穿越300多年风霜,定格于“康熙三十七年三月日吉旦立”。石碑巍巍,碑额文字大如铜钱,正文小字密布,细抚之下,捐俸者的姓名与职衔尚可辨识,字里行间,一段湮没的壮举呼之欲出。
初遇墨碑
碑文无声,却清晰刻录了那次史无前例的集体担当。
石碑现存完整,字迹较浅基本清晰。碑高出基座约2.30米,宽约1.18米,厚约0.2米。基座高出地面约0.17米。碑额字径约8厘米,正文字径约4厘米。这方石碑是关于重修灵渠的题名碑,是四贤祠里最高大的古碑之一,它记载了清代康熙三十七年(1698)两广总督石琳率广西全省60州县官员捐俸重修灵渠的感人事迹,因此,它是灵渠建设修缮史上树立的一方重要古碑,是灵渠历史文化丰厚而悠久的一个文物见证,其中承载着300多年前一个为民奉献的感人故事,具有历史文化和精神力量等综合价值,应该引起人们的关注与重视。
碑文刻录了知府以上捐俸官员的职务和姓名,另外有3个监修官的职务与姓名,包括两广总督石琳、广西巡抚王起元、广西布政使教化新、广西按察使鲁超、分守桂平梧道陈斌如、分巡左江道吴涧、分巡右江道梁雍、广西学政刘体元和桂林府知府陈张相等9府知府,而全省60州县的主官等姓名没有一一刻录。
令人扼腕的是,碑文仅录捐俸者职衔姓名,对工程详情——缘何而修、修缮何处、费银几许、耗时几何——竟没有详细记录。笔者查阅古代《兴安县志》等,也只有上述碑文基本内容而无具体修缮情况。因此,石琳等这次捐俸重修灵渠的具体情况,至今依然是期待考古揭秘的一个谜。
细辨捐俸
据清代道光年间《兴安县志》“水利”记载:灵渠自秦史禄凿通,汉马援、唐李渤和鱼孟威、宋李师中等相继开辟和重修,到元至正十三年岭南广西道肃政廉访副使也儿吉尼捐俸修缮灵渠,也儿吉尼可谓开创捐俸修缮灵渠之先河。
也就是说,灵渠捐俸修缮,石琳并非首倡。元朝广西道肃政廉访副使也儿吉尼已开先河。笔者查阅史料获悉,清代自康熙至道光,地方大员捐俸修渠之举史不绝书。然遍查方志,石琳此次“率通省六十州县捐俸重修”的浩荡之举,在道光县志“水利”卷中竟诡异地缺席了——尽管彼时此碑赫然矗立三里桥畔,碑亭翼然。
幸而在县志卷十“纪事”中,历史未掩其辉:“总督石琳等率通省六十州县捐俸重修”灵渠赫然在列,并明载“于三里桥畔树碑,上覆以亭”。这方如今安居四贤祠的巨碑,当年曾临水而立,默默见证过舟楫恢复、万民欢腾的景象。县志编纂者或因工程细节无存而略笔“水利”篇,然其作为一省大事载入“纪事”,足见其分量之重。遥想彼时,从总督至知县,9府60州县官员同心勠力,其情其景,堪称南疆水利史上规模空前的壮歌!
寻踪方志
碑上列名的封疆大吏们,其生平功业,在史册烟云中渐次浮现:
核心人物石琳,奉天汉军正白旗人。从山东按察使一路擢升,终任两广总督十三载,民间敬称“石佛”。史载其心系黎庶:大军过境开封,他于郊野设帐督军四十余日,只为护住百姓待收的麦田;广东饥馑,他捐俸设粥厂,更调运广西米救急;西江洪水肆虐,白发总督亲率吏员上堤抢险。康熙帝对其倚重非常,病中遣使赐药,逝后谕令祭奠。百姓曾于珠江北岸建“石公祠”四时祭拜。鸦片战争期间,石公祠被烧毁。但“石公祠直街”之名至今犹存,足证民心所向。
其余诸公,如巡抚王起元,乃清代在任最久的广西巡抚,以实干清廉著称;布政使教化新,曾疏请解决广西土司子弟入学难题,振兴边陲文教功不可没;按察使鲁超,不仅政声颇佳,更雅好词章,主持刊刻医书《景岳全书》,为丹霞山题咏留痕。这串闪耀碑石的名字,无不镌刻着经世济民、造福一方的印记。
追缅贤吏
伫立碑前,指尖轻抚那些被岁月磨洗的名字。石琳等人捐出的不仅是俸银,更是一份泽被后世的责任与担当,此乃灵渠历史上首次有记载的广西全省官吏集体捐俸支持。其“捐俸重修”所昭示的官心民本、上下同欲的精神高度,超越时代,光耀汗青。
碑廊幽静,古碑默然。石琳率众官员的义举虽细节成谜,然其精神内核——那份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的赤忱——已随碑石不朽。当前灵渠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呼声日高,此碑及其承载的慷慨往事,恰如深埋的璞玉,亟待拂去尘埃,向世人诉说那跨越时空的奉献之光。它提醒我们,真正的遗产,不仅是巧夺天工的工程,更是那融入山河、永不褪色的为民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