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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数字报

正在垮掉的老房子

桂林日报 新闻    时间:2023年05月27日    来源:桂林日报

  □金刀河
  整整10年没有回老家看看了。
  老家已无亲人,即使回去,也只是看看老房子,找找自己童年的足迹和种在房前屋后的故事与梦想。
  曾经觉得非常遥远的地方,在汽车轮子的丈量下,似乎都变得短近了起来。
  那时去乡里赶场,5公里土路,得走一个多小时,有时还要负重,觉得非常漫长,尤其是肚中饥饿顶着烈日的时候。如今,土路被宽敞平坦的水泥路取代,车轮滑过,一点都不颠簸,不过几分钟就能开到家门口。那时觉得能去县城的人,都是高大上、有身份和地位的人,那是40公里以外的城市,虽然是小县城,但在我的心中,无异于可望而不可即的大城市。事实上,我18岁以前从来就没有去过,如今居然一个多小时就能跑一个来回。曾经觉得遥远的东西,事实上并不遥远。之所以那时觉得遥远,是因为“心远地自偏”,如今交通发达,乡村公路也宽敞平坦,到哪儿都方便快捷,真正“天涯若比邻”了。
  而带不走的老房子,依然矗立在我记忆的深处。尽管,它再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时,比10年前更加破败,院子内杂草黄荆条丛生,曾经觉得很宽敞的院子,居然被这些杂生物挤得越来越小,要进老屋的门,得扒开它们的阻拦,才能靠近。尤其是一棵核桃树,不知什么时候也倒下了,由高高在上的一树伟岸,变成了拦路虎,我们得小心翼翼地从它的身上跨过。
  费了很大的劲终于打开老屋生锈的门锁,里面自是一片凄凉,曾经还能看到房间的样子,现在举头能见天空,四间瓦房已经垮了一小半,还留在室内的床、桌、砖砌粮仓、椅凳、农具等,均进入腐朽与破烂的时空,估计下次再回来时,它们也融进瓦砾和杂草堆了。
  曾经这房上的瓦、砌墙的砖等,都是我们自己一手一脚做出来的。当然,主力是父母,我们三个孩子只是打下手。那时常常下雨,哪怕半夜三更,一听到雨声,就得赶紧去屋外给尚未烧制仍在晾干状态的砖瓦盖上雨衣似的草帘子。直到晾干后在村口的窑里烧上三天,红砖青瓦正式出窑成为建房材料为止。
  全家五口人付出了无数心血的房子,随着我们的长大,进城参加工作和安家后,现在被遗弃近20年,不再有人居住,也不再有任何价值,除了我们在这儿努力寻找过去的时光与欢笑外。失去了主人的房子,除了逐渐垮掉,逐渐被杂草和杂树覆盖外,似乎什么也不会留下了。我们现在还偶尔回来看看,数十年后,老房子不在了,我们也不在了,我们的后代估计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他们即使回村,定是谁也不认识,这儿没有留下他们的任何印记,除了父辈的“传说”;他们即使不回来,也没有人会计较了。他们的根已经扎在了城里,乡村只是一个遥远的梦。
  用手机拍下无数照片和视频——企图用这种方式带走老房子,然后再锁上并没有多少意义的门,仿佛想把我们过去的时光永远锁到这门后的破败里。我们缓缓扒开杂草,再次翻过枝繁叶茂的核桃树,然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老房子。整个山弯子里,过去有四五家人,人丁最鼎盛时,有三四十口之多,如今除了被遗弃的老房子,就剩下一个91岁的老人,他正在地里收割油菜,已经不怎么认识我们了,直到我们说出自己的小名。10年时间内,又多了几座新坟,山弯子里越来越安静了,山坡上的柏树林更加茂盛,有村里在大城市混得好的能人,捐钱立了数根太阳能路灯,不知夜里,这些灯是不是会亮,是不是会照出曾经热闹的影子。
  在五月火热的阳光下,我们一行四人钻进大奔,背对老房子,一溜烟离去。
  下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到老房子的身边了。
  也许一年以后,也许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