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2025年08月09日

　　□粟海英

　　七月，总想讲点故事，想讲一讲岁月里曾经的痕迹，聊一聊光阴里难忘的初心。今天想讲一棵有故事的树，坐落在龙胜平等镇庖田村岭上的那棵红豆树。多年来，我和许多人一样，虽无数次路过，无数次停留，却不知庖田岭上有这样一棵珍贵的树藏于山中，若不是修路，我还无法一睹其真容。提到红豆，定会让您想到唐朝诗人王维的浪漫诗句：“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我想，古时可多采撷的东西定是很美的，难怪到现代成了国家二级保护植物，因为珍贵，所以不允许轻易挪动，我们只能把它保留在路的中间，倒是不经意间，让它成为不一样的风景，也有了我们为树扩路的故事。
　　故事的缘由是这样，瓢里至平等的乡村公路从2021年起开始扩建和维修，项目分两期，第一期建设从瓢里至乐江江口村，第二期建设从乐江江口村到平等集镇，我有幸担任了这个民生项目的第二期建设工作任务的指挥长。道路设计中，得知庖田岭上的这株“国宝”的特殊性，指挥部召集相关部门一共开了三次会议研究如何保护它。第一方案是移植到地盘宽阔的地方栽种，地选好了，群众不同意移到其他组，说原来就是这个组的群众一直保护这棵树，不能迁到其他组里种的哟。为尊重群众意见，让群众赶紧找地迁移，结果选的地块不够大，林业专家说地不够大树的存活率低，树不活人就被追责。指挥部的同志们面面相觑，那恐怕谁也不能保证它肯定能活。怎么办？再想办法和方案，既要保证树能活，又要保证路能开。那方案只能有一个方案：树不移，路加宽。指挥部的同志们一拍即合，就这么定！如此，这棵红豆相思树便成了此番风景。
　　每次车辆行驶到这里，便时常想起这些工作经历，也想着如何让这棵红豆成为侗乡路上有故事的风景。的确，它是相思，是人民群众多年守护的爱；路过它身边，感觉它像是在迎客，在送行，仿佛总是依依不舍的样子。不了解故事的人会感觉它显得突兀，但如果您知道它不仅是国宝，还曾经见证红军长征经过这里、见证平等镇各项事业发展、见证侗乡儿女发奋创业和侗乡历史变迁，您肯定就会肃然起敬。
　　我未曾见过它红豆挂满枝头的样子，但我可以想象它结满果实时红透半边天的样子。它应该比任何一棵红豆树都更让人心生敬意，因为它是当年红军长征路经此地的见证者。侗寨的老人回忆说：“那些兵啊，衣裳破破烂烂，可眼睛亮得很，像星星。”他们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他们踏过的青石是那抹永不褪色的记忆。
　　如今，修路的推土机轰鸣而过，惊飞了树上的山雀，却撼不动这棵大树的根基。我们最终决定让公路分左右两边绕过，如同温柔的手臂，轻轻环抱住它。周围围起的围栏不是束缚，而是守护——守护一段历史，守护一方乡愁。
　　修路之初，红豆树成为大难题的时候，有人提议为树改道，可测绘员摇头：“山势太陡，改道成本翻倍。”林业专家说：“树龄太大，挪了必死。”纠结时，我曾独自走到树下，伸手抚摸粗糙的树皮。恍惚间，仿佛听见山风送来侗歌的古调：“根深不怕风摇动，树正何愁月影斜。”在侗寨有一条自律的习俗，村寨边必留古树，风雨桥旁必有古树，建杉树造型的鼓楼必用古树，古树在民间是侗寨人的保护神，所以人们定会护树。当指挥部会议拍板决定“路绕树走，多花的钱值”的时候，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施工队的小伙子不解：“一棵不结果的树，值得吗？”值啊！值的是侗乡人对历史的敬畏，是对这片土地的深情，是对大自然从未停止过的守护。
　　公路全程铺上柏油那天，寨子里的芦笙响彻山谷。八十多岁的阿婆拄着拐杖来看树，她的父亲曾是红军的向导。“那时候啊，红军说等胜利了，共产党要来帮我们修路……”阿婆抹着眼泪，“现在路真的通了，共产党真的做到了。”路通了，乡愁更浓了，在广州打工的阿梅回乡开了民宿，木楼前挂着她亲手编织的草龙。二十年前在平等镇服务的西部计划志愿者沿着新的道路自驾回到平等镇，一个小时的车程到达，他说：“二十年前我从县城回到乡里要花四个小时，变化太大了！”
　　如今，我经常往返于这条路上，无论是回家还是工作，每次经过这棵树旁，都感慨万分。特别是晚上，车灯掠过围栏，树影婆娑，仿佛是当年红军的身影。这棵树，是长征记忆的标本，是游子行囊里的乡愁，是侗乡递给世界的名片，是人民群众守护绿水青山的标杆。
　　今春雨水丰沛，红豆树抽出了嫩绿的新芽。新修的路段少不了有塌方，指挥部连续作战推土挖方，确保整个雨季道路安全畅通，让这条来之不易的公路造福更多的人民群众。站在树下，我忽然明白：无需见它枝头硕果，不必见它结满红豆，因为它的每一片叶子都在诉说——那是游子对故土的牵挂，是侗乡对红军的怀念，是修路人对历史的敬畏，是党和政府对民族地区的深情。
　　公路如带，绕树而过，载着八方游客来听侗歌、学草编、品油茶。红豆树巍然挺立，用她的深情，默默诉说我喜爱的这片土地上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