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2025年08月03日

　　□林仔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觉得丈夫是个有囤积癖好的人。且不说家里囤着的各种饮料、零食，连他30多年前的小学作业本、试卷，他也会保留下来。随着年岁的增长，他的“宝库”堆积的东西越来越多，各个求学阶段留下的笔记、备考资料，不同职业阶段留下的书册，他都舍不得丢，全都保留了下来。越堆越高的纸箱，已成为家里收纳一大难题。
　　每次催促着他整理一下成堆的纸箱，清理一下陈年旧物，他都要下很大的决心，像要做一件大工程，需要专门腾出一两天充足时间，全身心埋进那纸箱堆中，一个个整理。每打开一个纸箱，那泛黄的纸张伴随着陈年的味道飘散而出，仿佛打开一段尘封许久的记忆。
　　“你还记得我们的大学学报吗？”丈夫在纸箱中翻出一份皱巴巴泛黄的报纸问我。我和丈夫是大学同学，如今20多年过去，大学时代很多事情我已记不清。我看到他从陈年旧物中翻出大学学报时，居然一时有点恍惚。“我们那时有学报？不记得了。”我拿过学报，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和他一点点忆起当年的老师、同学们，回忆如潮水一下涌来。
　　“还记得一教的101乐队吗？师哥师姐们每周五晚都会举办一个小型音乐会。”“还记得楼下的牛杂摊吗？晚自习结束后都会去路边打一碗牛杂。”“东食堂门口的肠粉，如今再也没吃到那种口味了。”“老树下那家螺蛳粉也很特别，二两配一个卤蛋，我爱去吃。”……我俩你一言我一语，靠着两个人的记忆碎片，将大学时代的往事一点点拼凑出来，我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我们，意气风发、青春活力，让我激动不已。说话间，丈夫又翻出了当年的流行杂志。“《看电影》《当代歌坛》……你居然还留着20多年前的杂志！”我终于明白丈夫堆在阳台的纸箱为什么这么多、这么重了，真是包罗万象什么都有。我翻着当年的杂志，两个人讨论起当年上映的电影、流行的音乐，回忆起当年一本杂志在几个宿舍之间流转时的趣事，两个人笑得前仰后合，同时又感叹时代发展太快、纸媒的式微。
　　“你看，这些都不能丢，丢了你就想不起了。”丈夫说完，又小心翼翼地把这些大学记忆收回箱子里。
　　我看着他打开箱子整理、精心摆弄一番又原封不动收回的样子，渐渐也放弃了劝说他丢弃的初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有的人喜欢断舍离，不仅是物品的断舍离，也是记忆和情感的断舍离。有的人喜欢保留痕迹，依托着这一件件小物件，勾勒出自己的人生。
　　好在随着时代发展，近10年来，丈夫已经从实物的囤积，转移到了电子记录阶段。他512G内存的手机，存着日常拍的上万张照片，仍远远不够，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将相片、视频腾挪到电脑或者硬盘里。
　　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他都爱记录。出门吃饭，每道菜他要拍，菜单收据要保留；家人出游，每一个表情都随时抓拍。别人手机相册里存着的都是美美的照片，但是丈夫手机相册里拍的都是一家人奇形怪状的表情：因为错过车而气急败坏的表情、因为旅途太劳累一脸疲惫的表情、因为吃到难吃的东西而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每次看到丈夫拍到一家人千奇百怪的表情，一家人都是一阵“声讨”。但神奇的是，过段时间再看到这些照片时，一家人能迅速想起每个表情背后的“抓狂”时刻，当时的记忆一下翻涌而出，大家在说笑间能回味很久。每当这个时候，丈夫就很得意：“看，全靠我当时记录了下来，你们的表情多么生动。”
　　如今走在家里，我发现我们家的“文物”早已从他的纸箱蔓延到各个角落：到各地旅游买的冰箱贴下压着泛黄的景区门票；朋友手写的“生日快乐”的书法被裱进了画框；我们看过的各类演出门票夹在书页里成了书签……这些物品放在各处，总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突然浮现，让记忆的浪花重新翻涌。
　　最近打开电脑整理照片时，我发现丈夫在电脑里建了很多分类文件夹。“龙抬头”自己在家剪头发失败后抓狂、做蛋糕失败特写、母亲新菜式特写……这些在旁人看来毫无意义的琐碎，都被他记录了下来。“人生漫漫，与其去等一个完美时机，不如先记录下来。”丈夫说，他只是在收集在悠长时光里被我们遗忘的自己。那些纸箱里发黄的纸张和过期的票据，电脑里的一个个文件夹里我们生动的表情、我们共同经历的记录，就像是我们家的时光博物馆，是丈夫对抗时间流逝的方式。就像森林里执着搬运松果的松鼠，他搬运的是随时光飘散的我们。